那会儿正是午後刚过不久,空中还飘荡着不知何处送来的浓浓饭香,日头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撒下金灿灿的一大片,小船随着荡漾的水波轻轻摇晃。
叶舟半靠在船舱内的竹椅上,左手握着茶杯,右手分外嫌弃地把黏在他旁边的云清推开,同容归吐槽:「庇佑?人家死了没到你们床头蹲着咒你全家就不错了,还能庇佑?庇佑早点死?」
萧子衿抱臂坐在他右手边,赞同地一颔首:「沈沉舟那张狗嘴终於吐了一次象牙。」
「就是。」叶舟得瑟一抬下巴,旋即又意识到不对,「欸?秦萧你骂我呢?!」
萧子衿一挑眉,纳闷道:「怎麽?你这会儿才反应过来?」
叶舟伸脚就要去踹他:「去你的。」
容归捏着一个刚被洗净,还沾着水的小番茄丢进嘴里,失笑地摆手:「那都是好久之前的风俗了,现在早不用了。」
云清官话不熟,只能听懂简单的日常用语,在旁边蹲了半天还是没能听懂他们三在讲什麽,小狗似的抱着叶舟的手臂,用苗语问他:「阿舟,你们在说什麽?」
叶舟放下茶杯,食指点点他的额头,又无奈又宠溺:「说你什麽时候才能学好官话啊……」
云清摸摸额头被戳的地方,眼睛亮闪闪的,要是有尾巴这会儿早螺旋状甩起来了。
「骗人。」他嘟嘟囔囔道,「哼,就知道骗我。」
而此时此刻,这个早已不用的残忍手段被用在了云清身上。
那个他曾经怎麽都看不惯的惹祸精,变成了一张摊开着的丶血淋淋的人皮,了无生气地被挂在高处。
自叶舟亡故後,叶舟的手下曾带给他一封信——是叶舟提早备下的。
落款时间是庆元二年九月三十,字迹隽秀,落款的『舟』字格外潇洒奔放。
信中罗罗嗦嗦说了一大堆,也算不上杂事,却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别人,从秦筝到容归再到叶家挨个提了个全。
最後的最後,叶舟写道:「云清这孩子本性不坏,只是兽性颇重,年纪又小,性子直率,还得麻烦秦兄日後多加照拂。」
而他到底没能做到。
多年挚友,他却连对方的遗愿也未能完成。
萧子衿胸口一痛,口腔中有血腥味蔓延开,两颊咬到发酸,连被季远之握住的手都在微微发着抖。
他眼前一黑,连耳畔季远之的声音也显得格外遥远飘渺,听不真切。
「阿楠。」
「阿楠。」
……
秦筝别过眼,甚至不敢抬头看,只紧紧咬着下唇,眼泪却不自觉大滴大滴地落下。
那句「日後再说」到底成为了永远无法越过的一道门槛,就这麽横在了生死面前。
再难回头。
萧子衿猛地挥开季远之扶着他的手,往前走的时候脚下甚至踉跄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