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明气得摔了一回东西,将董昌骂了个狗血淋头。
然而冷静下来,却不得不命令下面的人做准备,自己也要去一趟固城。
……
符明紧赶慢赶,还是慢了一步,董昌已经当着明月霜的面,表明了以后想要归顺红巾军的意思。
对符明来说难以抉择的事,在董昌看来却根本不需要犹豫。反正都是给人当小弟,给红巾军当,至少各方面的待遇都比凤州给的更好。
但是明月霜拒绝了。
“红巾军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她说,“若是要加入红巾军,就必须要接受从上到下的彻底改革,让整个华州完全融入红巾军。所以,我不能给你任何承诺。”
不能让他自领一军,自据一城,甚至都不能保证他在红巾军的体系里,一定能当官。
这跟董昌想的其实差不多,他知道,此刻,只要自己说一句“惟愿在红巾军治下做一富家翁耳”,事情估计就成了。
可是……他最终也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虽然给符明当小弟,凡事都要听符明的,但是在华州,他依旧是唯一的主人,哪有那么容易放下?
“不急。”见他不说话了,明月霜善解人意地道,“事关重大,当然还是想明白了才好。何况,董大将军也未必能做整个华州的主吧?”
一句话说得董昌脸上火辣辣的。
他当然知道,以他和符明这样的主从关系,华州内部也有很多人更亲近凤州,反而没那么容易听他的话。但当这个事实被如此明明白白地揭露出来,依旧让董昌有一种非常强烈的耻辱感。
偏偏从红巾军那里一出来,他就撞上了符明。
得知明月霜拒绝了他,符明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嘲讽了董昌一句,“送上门去别人都不要,感觉如何?”
董昌倒是很平和,“兄长何必作此赌气之语?”
他倒是一向都跟个面团似的,好像根本不会生气。符明虽然看不上他,但在董昌面前,他确实有一种别处都没有的优越感。
而且,眼下这件事,除了董昌之外,似乎也没有人能说了。
所以他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你那里可有好酒?”
董昌苦笑了一声,“兄长又忘了,这里如今已经是红巾军的地盘——红巾军是不许饮酒的。”
符明的面色沉了下来。
他最后还是去了董昌那里,只是一坐下,看上送上来的茶水,就忍不住冷笑道,“连酒都不能畅饮,在红巾军的地盘上过日子,有什么意思?”
说是他们可以做个普通的富家翁,你见哪里的富家翁连酒宴都不能设的?
“这却也不好说。”董昌心平气和地说,“弟听闻红巾军处,可以娱乐的项目甚多,有没有酒宴,倒不大要紧。”
说白了,各种各样的宴会,也只是一个比较正式的社交场合,既能结交朋友,又能展示才艺,还有一些有趣的比赛或者娱乐项目……喝酒反而是其中最不重要的部分,不过是用以助兴罢了。
但是董昌也不能不承认,像他们这样的人,在红巾军的地盘上,注定会觉得有点难过。
因为以往,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往往是用来束缚别人的,而他们身为藩镇之主,连皇帝的圣旨都可以不听,又怎么可能还会守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
而红巾军的规矩,又实在太多。
听说连心情太坏,踢了身边伺候的人一脚,都可能会被告上公堂呢。
至于欺男霸女,纵情享乐,就更是不要想了。
要不然,他也不会犹豫迟疑。
两人都不说话,气氛就变得沉闷了起来。这也是符明想喝酒的原因,推杯换盏之间,终究有些闲话可说,不至于这般。
但他心里也很清楚,那不过是自己骗自己罢了。
即便这一刻被酒精麻痹了神经,不去多想,明天醒来,问题不也一样还是摆在那里?
而他们现在之所以如此苦闷,无非是因为没有选择。
虽然他嘲笑了董昌,但自己又何尝有得选?
赵元睿固然是豺狼,红巾军其实也不是善茬,只是她们平日里表现得太过友善,往往会叫人忽视这一点。但仔细想来,红巾军的根基其实比秦霸还浅,起家不过三四年,就已经有了今日之气象,又怎么可能会是易与之辈?
这一回,红巾军之所以被赵元睿牵扯着,火急火燎要来救他们,无非是因为自己的弱点就在这里,凤州和华州掌握着从西州前往洛州的通道,所以是红巾军必救之地。
红巾军固然是个很和善、很可靠的盟友,但是经此一事,想必她们也会想:这条道路掌握在别人手里,终究不如在自己手里。
哪怕符明和董昌再顺服,那也是不一样的。
诚然,他们可以拒绝,明月霜也必定不会威逼。但是赵元睿就在一旁虎视眈眈,即便这一次的危机能安然度过,下一次呢?
一次又一次,当有一天,他们手里的地盘彻底被蚕食殆尽,终究还是只能加入红巾军——这一点,倒是全天下都公认的,他们这些人,不管被哪个对手抓住,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唯有在红巾军的地盘上,才能活下去。
但到那个时候,就算明月霜对他们仍然有耐心,他们也再拿不出任何筹码了。
这才是两人踌躇犹豫的原因。以他们的势力,根本不可能在这个天下大乱的时代掀起太大的波澜,倒不如趁现在,把自己手里掌握着的地盘卖个好价钱。
关键就在于,红巾军出的价钱,他们都不是很满意。
哪怕这已经是最好的一个买家了。
不到穷途末路,谁会觉得自己只值得这个价呢?
……
但明月霜说不急,就是真的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