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对方翻脸的时候,却还是这般不留情面。
所谓的道义,所谓的盟友,都是狗屁!
秦霸又气又恨,便继续骂道,“背信弃义,无耻之尤!苍天有眼,岂会让此辈得意!”
这一句话骂完,他却猛地一怔,只觉得有些熟悉,仿佛在什么地方听过。
啊,想起来了。
是在……他杀死雁孤云之后,那些拥护雁孤云的大小将领们,都来讨伐他。
那时,他们也是这样,指着他破口大骂,说他迟早会有报应。
但彼时,他已经凭着雁孤云的人头,成了被朝廷册封的云州节度使,一步登天,获得了原本怎么都够不到的权势,一群失败者,又怎么会被他看在眼里?
他们甚至不敢与他为敌,只能这样不痛不痒地骂几句。
至于报应,当时还叫秦长志,盗贼出身,一步步往上爬才有今天的他,就更不相信了。杀人放火金腰带,能登上高位的人,没有一个手里是干净的。若真的有报应,世道又怎么可能如此?
不过是无能之人的自我安慰。
然而此刻,当他自己也遭遇了背叛,处在不敢置信的暴怒之中时,不知为何,秦霸竟又想起了雁孤云被自己杀死时的表情。
他到死都没有想到,他最信任的、可以放心交托后背的兄弟,竟然会对他出手,所以被一剑穿心时,他脸上的表情甚至不是震惊和愤怒,而是茫然。
那茫然像是一个永远无法解开的疑问,被固定在了他的面孔上。
叫此刻的秦霸不由得起了一层战栗。
他忽然意识到,也许,暗地里如影随形地跟着他的,不仅有小皇帝温镕的诅咒,还有那个他曾经心悦诚服地叫过“大哥”的人。
这个念头,让秦霸忍不住疑神疑鬼起来。
不过,也真因此,他总算是从那种出离的愤怒之中清醒了过来,意识到,自己此刻的愤怒毫无意义,不会对温靖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
但清醒过来的秦霸,也不可能丢下凉州军和红巾军两处战场,集中所有力量去对付温靖。
不得不说,温靖确实选了一个太好的时机。
光是应付赵元睿和秦良玉指挥的军队,秦霸就已经分身乏术、左支右绌,根本抽不出任何精力去兼顾更远处的江州。
河城作为云州的边境,当然有驻军、有守将,但是,那一点可怜的兵马,又怎么可能挡得住江州的全力进攻?
至于楚州军和红巾军联手应对江州军的最后一处战场,本来就是最不起眼的地方,现在就更几乎只是个摆设了。反正只要江州军不主动进攻,红巾军和楚州军当然也不会动,乐得看江州跟云州内讧。
秦霸直到召集心腹共同商议此事时,心中还有一种很荒唐的感觉。
这一回,明明是他踌躇满志,联络了江州、凉州两位盟友,想要一鼓作气拿下洛州,挫一挫红巾军的锐气,也将自家的地盘扩大一些,怎么……怎么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如今这样的局面?
人人喊打的,倒成了他自己。
最可恨的是,在心腹们带来的报纸上,他看到了刊登在江州报纸上的那一篇文章——决定出兵之后,温靖左思右想,索性将它公开刊登了出来,也好让天下人都知道,他们江州现在一心要除掉秦霸这个大黎的敌人,跟大家是一条心的。
这篇文章,可以说是非常明白地解释了温靖临场倒戈的原因。
但秦霸却并没有因为疑惑得到解答而高兴。
又是大义和名分!他气得差点吐血,一时却又不知道该去恨谁。
说是找人来商议,但其实最后也没有结果。放弃眼前这番基业,那是不可能的,他们所有人也承受不起那个代价,那就唯有想方设法撑住了。
盘外招大家倒是也想了一些,无非是动摇凉州、江州和红巾军三家的想法,让她们不再针对自己,但秦霸不认为那会有用。
议事结束,回到自己的住处,他就气得又摔了一遍东西。
然后秦霸站在满地狼藉之中,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了那块被自己藏在密室之中的传国玉玺。
顾承骏和乔珩都是被这玉玺坑了的说法,秦霸其实也听过。但当时不以为意,毕竟他自认为是真命天子,岂会压不住这样的珍宝?但此刻,落入逆境之中,疑神疑鬼的他,反而突然想起来了。
是不是把这东西砸了,一切就都会变好?
秦霸这个人,是有一点残忍的疯狂的,而且喜怒不定,喜欢的可以捧上天,不喜欢时又会绝情到可怕。
无论是顾承骏还是乔珩,当他们走到穷途末路,叩问为什么、凭什么的时候,都没有想过要迁怒一块玉石,何况还是这样的传国重宝。但秦霸不一样,当他觉得这东西不能给自己带来好运,反而可能会妨碍自己时,他是能狠得下心的。
如今出征在外,传国玉玺自然是不会带出来的。他一刻都等不得,立刻就叫自己的心腹侍卫亲自回燕城去,将他藏在密室之中的传国玉玺带过来。
当然,他没说拿的是什么东西,只叫心腹将盒子带回来给自己。
几天之后,装着传国玉玺的木盒,就摆在了秦霸面前。
当初得到它的时候有多么兴奋狂喜,他现在就有多厌恶憎恨。
怕有人会劝阻,秦霸索性屏退身边的人。他盯着面前的盒子看了好一会儿,才动作粗暴地将之打开。做工精美的宝玉躺在丝绸铺垫的盒底,闪烁着迷人的光。
秦霸却丝毫没有怜惜地将这块传世珍宝取出来,高高举起,表情狰狞地朝地上砸去——
“啪”的一声,玉石与地面相击。
然而想象之中传国玉玺摔成碎片的场景却根本没有出现,它在地上重重一撞,又弹起来,滚落在了一边。
似一块冥顽不灵的石头。
秦霸脸上狰狞残忍的表情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