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芳原本已经从石彤的院子里搬了出去,有自己单独的院子,只是顾承骏到白城来议和,带来了不少节度使府的属官,已经属官们的家眷,其中有一部分就安置在刺史府内,以至于房屋有些不够用,她便临时搬了回来,住在西厢房里。
合共五间屋子,中间是起居待客的大厅,靠着正房的北头隔做两间,里间是臧芳的卧室,外间是小书房,南头则暂时闲置,收着许多搬过来没开的箱笼。
李国言来之前,石彤就命人将南头的里间收拾了,箱笼都搬到了外间,一应东西也都设置齐全,就让她暂住在这里。
虽然只是临时腾出来的房间,但这实在是李国言住过的最好的屋子了。她将自己带来的包袱收拾妥帖,望着房中的装饰摆设,忍不住出了一会儿神。
她有些想家了。
这是在外面,李国言没有让自己沉溺太久,很快就收敛好了各种情绪,擦了一把脸,起身出去。
外头一片静悄悄的,让李国言有些奇怪。
除了臧芳和她,这西厢还住着四个仆人,一个姓李的奶娘和一个已经成年的大丫鬟菊英,负责照顾她的饮食起居诸事,一个负责洒扫洗濯跑腿等杂事的刘姓妇人,还有一个小丫头兰香,年纪与臧芳一般大,是负责陪她玩耍念书的。
富贵人家的排场,由此可见一斑了。
李国言虽然是头一回见,但她跟在明月霜身边,也学到了不少东西,面上并没有露出诧异来,只是心想,这样锦绣堆中长大的女孩,去了方县,没人伺候,恐怕很难适应。
不过这倒是让李国言找到了第一件要教给臧芳的事。
扯远了,这么多人住在这里,现在又还是白日,不可能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
她这么想着,穿过中间的厅堂,推门进了北头的外间。
然后就被房间里的情形吓了一跳。
却见小丫头兰香正蹲在窗下的地上,手里扶着一张椅子,这屋子里唯一的主人臧芳就在椅子上,却不是坐着,而是站在上面,两手扒着窗框,正盯着外头瞧呢。李奶娘和菊英分别站在她左右两边,伸着胳膊,虚虚地护持着,似乎是怕她一时不慎掉下来。
事实证明,这种护持并非毫无意义。
在李国言推门的瞬间,小丫头兰香吓得瞪大眼睛,发出了一声惊呼,被这声音惊动,臧芳回过头来,一看到她,顿时紧张起来,身体一晃,就从椅子上栽了下来,幸而被菊英和李奶娘牢牢抱住,没有真的摔了。
一阵尴尬而漫长的沉默。
看她们这般熟练的样子,就知道这绝不会是第一次。
事实上也确实不是,因为怕被人撞破,她们还特意将刘妈留在了外面望风,若是有人过来,便能及时通知,却不合忘了李国言这个头一天搬过来的先生,反而被她看了个正着。
臧芳显然没有料想过这样的情况,她年纪小,阅历浅,也不知道说些场面话应付过去,只是靠在李奶娘怀里,抿着唇、瞪大眼睛看着李国言。
见李国言转头望向院子的方向,似乎正在侧耳倾听,她不由得更加紧张,下意识地摆出了一个警惕的姿势。
李国言听完了院子里的动静,一回头,就对上了她的眼睛,不由笑道,“放心,我不会告诉你母亲。”
“真的?”臧芳并不相信。
李国言仍旧笑着,“自然是真的,我是你的老师,自然站在你这边。”
虽然她的话还不能全信,但屋里的四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臧芳挣扎着从奶娘的怀里下来,自己站好,朝后面摆了摆手。奶娘和菊英便尴尬地对李国言示意了一下,拉着刚从地上起来的兰香出去了。
李国言见状,不由道,“你身边的人都很听话。”
任由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这样折腾,却没有告诉石彤这个当娘的,可见心里向着她。
臧芳竭力板着脸,却还是不小心露出了几分自得与喜悦,她抬着下巴说,“我的人要对我忠心,这不是应该的吗?”
李国言摇头,“哪有什么应该?照这样说,我是先生,你听我的话是应该的。你是女儿,孝顺父母、懂事听话是应该的,父母教训你也是应该的?”
臧芳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
李国言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不过她一时还没有找到这感觉是从哪里来,便只将之记下,暂且不去理会。
见臧芳还瞪着自己,她便走过去,另外拉开一张椅子坐下,“你想知道张使君来做什么吗?”
方才臧芳站在凳子上,就是在看张煦。一个女儿,听见“父亲”回来的动静,不是开门出去迎接,而是躲在房间里,踩在椅子上偷窥,这样的反应和态度,已经能说明很多事了。
“你知道?”臧芳反问。
李国言笑着点头,“当然。”
臧芳待要不信,心里又实在好奇,忍了几忍,还是没忍住,问道,“他来做什么?”
李国言却没有回答,而是对她说,“过来,坐下说话。”
这屋子里只有两张椅子,一张李国言坐着,另一张就放在窗下,臧芳刚才还踩在上面。听李国言这么说,她慢吞吞走到椅子旁边,却怎么也坐不下去,只能回头对李国言道,“脏了。”
“脏了,你就擦一擦。”李国言说。
臧芳立刻从怀中掏出手帕,去擦椅子。
李国言看着心疼东西,但也没说什么,改变臧芳的习惯,培养她独立生活的能力,显然不是一时一刻的事。
她只是说,“擦完了,就把椅子搬回来,坐在我对面。”
臧芳也老老实实照做,坐下来之后,便迫不及待地问,“现在可以说了吧,他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