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还沾着几点飞溅的血色,让原本就有些吓人的五官变得更加惊悚。
又有人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就像是按下了某个开关,又像是触到了秦霸的底线,他一刀捅进郑循的心脏,将他杀死,然后就提刀走到了那个后退的官员面前,狞笑着问,“你怕什么?”
“臣……啊!”那个官员“噗通”一声跪下,正要辩解,秦霸已经一刀砍在了他身上。
砍完了这人,他又转头看向旁边另一个官员,“你退了吗?你怕什么?朕很可怕吗?”
他浑身染血的样子,确实是很吓人的。秦霸本来就是个杀人如麻的恶魔,而且尤其喜欢迁怒,这一点所有人都知道。于是,这个官员在瑟瑟发抖之中,还是鼓起勇气,转身朝大殿门口跑去。
可惜,他跑起来自然没有身为战场宿将的秦霸快,几步就被追上,同样死于刀下。
但他这一跑,却是提醒了大殿内的其他人。
意识到秦霸似乎已经开始发疯,在无差别杀人,这些官员们自然不会坐以待毙,纷纷四散奔逃。
秦霸也不再废话,如同一个最冷酷的刽子手,提着刀追上去,赶上一个就砍杀一个。直到殿内所有人不是已经逃出去,就是已经躺在了地上,他才在大殿门口停住脚步。
逃出去的官员们生怕他追出去,早已躲得不见踪影,就连在殿外守卫的士兵们也不见了。
从秦霸的角度,只能看到殿前空荡荡的广场。长空烈日,普照万方,却更显得这广场清冷死寂。
这里也曾经热闹过的。
那时他是如此意气风发,以为自己从此就将成为至高无上的存在,立下万世不易的基业。然而一切都是镜花水月,不过一两年的功夫,一切就都变样了。
人在穷途末路之中,自然想问为什么、凭什么。
此刻,这个念头也盘旋在秦霸的脑海之中。
但是隐隐的,他似乎又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早就已经在他的心里了。因为它不是一下子出现的,而是已经跟随了他很长一段时间,不断叩问他的内心,不断去探究和追寻那些他想要埋葬、想要遗忘的回忆。
而答案,就藏在这些地方。
秦霸仰头望着天边的太阳,被那光芒一刺,他的眼睛开始痛起来,泌出了一点生理性的眼泪。
手中的刀“当啷”一声落地。
秦霸嘴唇翕张,四周无人,但他却像是在回答谁的提问似的,一字一顿地说,“朕、不、悔。”
他不能后悔。一旦后悔,岂不是就承认是自己做错了?
这句话似乎为他的身体注入了一些新的力量,秦霸终于从那种癫狂的状态之中脱离出来了。
他转过身。
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路延伸到高高的御座上,如同一种指引。
秦霸情不自禁地迈开脚步,一步,又一步,他沿着长长的影子,踏上丹陛,向着那个象征着至高无上的位置走去。
这一瞬间,秦霸似乎终于明白温镕的选择了。
身为天子,死在这个位置上,也算得上是死得其所。可惜,他没有提前准备毒药,刀也染上了别人的鲜血……
这些念头,像是一阵风,从他的脑海里掠过,并没有太过深入,但确实在一瞬间分了他的神,让秦霸彻底忘记了周围的环境,开始考虑起自己的身后事来。
就在距离御座只剩下一级台阶时,他耳畔忽然听到了一种熟悉的声音。
但此刻,他的身体是迟钝的,秦霸并没有来得及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直到后心猛地一痛,他似乎才终于拿回了身体的掌控权。但这时候,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痉挛着摔倒下去。
他想起来了,那熟悉的声音……那是弩-箭发射、破风而至的呼啸声,虽然轻微,但对于久经战场的老将来说,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秦霸匍匐在丹陛上,终于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似乎已经离开战场太久了,久到竟然没能第一时间认出这声音。
然后另一个念头才缓缓冒出来。
哪里来的弩箭?
这个疑问让秦霸面上也同时露出了几分茫然。
弩-箭从背后刺入,一箭穿心,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涣散,但秦霸还是用尽全力,扭过头往下看去。
他看到了一道小小的身影,静静站在那里,握着一把小小的手-弩。
是了……秦霸恍然大悟,温寒个头那么小,他就算站在自己身后,影子也会被殿内的其他存在挡住,难怪他根本没有发现对方的存在。
“你……”他张了张嘴,只发出了几不可查的声音。
如果秦霸能够看到自己的脸,他就会惊讶地发现,此刻他面上的表情,跟雁孤云死在他剑下时露出的表情简直一模一样。
没有震惊,没有愤怒,没有恨意,只有一片意料之外的茫然。
他没有想过,自己会死在这个人手里。
不同的是,意识彻底茫然之际,秦霸的心底又冒出了一股浓浓的不甘。这不甘支撑着他,竟然回光返照似的,让他的身体重新拥有了一丝力量。他不再理会温寒,而是艰难地伸出手,朝着咫尺之上的御座爬去。
只剩下一级台阶了。
然而这一级台阶,似乎就耗尽了秦霸所有的力气。
他终于爬到了高台之上,迫不及待地朝着御座伸出手去,但那只手伸到一半,就无力地垂落了下去,指尖沿着御座划出了一道模糊的血痕,这痕迹又倒映在了他圆睁着的双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