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大院的人都知道,童蕊和陈斌是面子夫妻。
陈斌连去复查都是一个人,童蕊会特意请假照顾他?十有八九是张主任叫她回去的。
赵秀云猜得没错,童蕊并不是自愿放假的。
她的非自愿和赵秀云还有本质上的区别,陈蓉蓉乐得跟人说这个热闹,津津有味道:“我听主任的意思是说,孩子都这么大了,夫妻俩老是这么僵着不是一回事,陈斌好像是打小就喜欢她,别糟蹋这个感情。哦,还提到你,说你和你男人就好得很,让她学着点。”
这个好得很,赵秀云并不是特别苟同,也许外人看着是这样。
不单外人,就是她自己有时候都觉得,这家属院要是能搞评比,方海一准是头号,但矮个里拔高个,有什么意思?什么时候他能说“不生儿子”的话,她才算服气。
赵秀云只是有些惊讶道:“打小?青梅竹马吗,看不出来。”
一般青梅竹马成夫妻,感情都是再好不过的,童蕊看样子当陈斌是陌路人,赵秀云不止一次撞见过他去食堂吃饭,据说家里不给留。
沸沸扬扬闹到这一步,没离婚都是好的。
要赵秀云说,日子过不下去就离婚算了,报纸上天天倡导婚姻自由,怎么大学生还没点觉悟呢?
不过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婚,这话她也只敢想想,生怕别人骂她缺德。
说到青梅竹马的事,陈蓉蓉来劲了,那眉目都写着“快来问我我知道”,赵秀云当然要追问。
她迫不及待地说:“我们家老张原来和陈斌是一个特战队,童蕊爸妈都是烈士,很早没了,她是在陈家长大的,长辈托孤就是把她托给陈家当媳妇,陈斌一向也喜欢她。你看童蕊就知道,她喜欢的是那种白面书生,两个人根本不搭嘎。后来反正还是结婚了,就成现在这个样子。”
烈士这段,赵秀云还是知道的,后头这半倒是头次听说,了然点点头说:“原来如此。”
陈蓉蓉还感叹道:“要我说,婚都结了,日子就得好好过,弄成这样,对孩子也不好。我那天看陈斌喊清韵,清韵都不带理他的。”
亲生的姑娘,只有这么一个,多叫人寒心啊。
陈清韵穿的用的,难道光靠童蕊那十来块钱代课老师的工资吗?
童家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童蕊自己都是吃陈家饭长大的。
赵秀云忽然想起来说:“我上回还见她带清韵去吃平安饭店。”
一顿少说十块钱打底,过得阔得很。
陈蓉蓉道:“她捏着陈斌百来块工资,当然有钱吃。”
要不大家怎么会觉得童蕊过分,她这个脾气,太左,占着人家的好,又不肯给好脸色,到哪里去说,都没有这样的理。
赵秀云寻思也是,她原来每个月只拿方海五十块钱工资,见了面都得客客气气的,人家没亏待她和孩子啊。
童蕊在她这里的讨人厌等级往上升。
人家家的事,外人顶多议论几句,不像张主任是半个长辈,看了急在心里。
陈蓉蓉竹筒倒豆子砸吧嘴,说完才回办公室。
赵秀云则是出家属院,到处找肉。
方海这回是因公受伤,了营养品,其中有五斤肉票,是后勤特意给的。
但捏着票,不是一定就能买着肉,公社肉站哪天来肉,早一天在门口挂牌子,天不亮你就得上门口排队去。
临时临点的肯定不能上肉站买,得去附近大队跟人换,不拘鸡鸭鹅都好,剁一剁下去熬汤,精气神全给你补得足足的。
这年头,孩子要生男的,鸡鸭要养母的,母的能下蛋,是队员们的柴米油盐酱醋茶的重要来源,毕竟养的量有规定,一样不能过十只。
赵秀云转悠一圈,也没人舍得把下蛋的鸡鸭拿出来跟她换,只能铩羽而归,转道去码头。
沪市靠江,鱼虾是不缺的,但赵秀云总觉得这不是正经肉,不够补。
有得选的话,她肯定选猪肉,有油水,次一点是鸡鸭鹅,带骨头,最差就是鱼虾,勉勉强强还凑合。
码头这个季节最多的是凤尾鱼,相当便宜,一斤只要一毛钱,用油炸过最香。还有少量的鲥鱼,清蒸后淋上酱油水和一勺热油,鲜美得很,就是刺多,而且不算太应季,叫“鱼尾巴”,卖得贵,一斤三毛七。
赵秀云秉持最朴素的道理,贵的,反正肯定比便宜的好。
不好的东西,他敢卖这么贵吗?那肯定是不敢的。
她买五斤鲥鱼,其实肉没多少,全是鱼骨头,但聊胜于无。
拿根草往鱼嘴巴上一串,提溜着回家。
方海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听收音机,难得的安逸。
看她回来问道:“不是上班去了?”
赵秀云朝厨房走,一边答道:“张主任让我回来伺候你。”
这伺候,怎么听着这么叫人不舒服啊。
方海的小眼睛瞪一块,说:“这是又打算作我呢。”
说得跟他天天被人作似的。
赵秀云置之不理,搬小凳子到院子里杀鱼。
码头那边都是一棍子给鱼敲晕,剩下的自己看着办。
她把鱼开膛破腹,肚子里的东西掏出来,斜着角刮鱼鳞,鱼还没死透,尾巴一摆一摆的,再一盆水把地上的血水冲干净。
水顺着下水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