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淮的工作主要是守夜,白天可以在下人房休息。
他躺在下人房的木板床上,枕着双臂,望着房梁起了呆。
他是被朝廷鹰犬逼得东躲西藏的山贼,连光明正大走在大街上都是奢望。
她是风光富贵的江府主人,住着大房子,出入有马车,凡事有丫鬟服侍。
他和她的差距越来越大,他们早就不是一路人了。
少年的心,仿佛掉进湖里,一个劲儿往下沉,越沉越暗,越沉越冷。
——
申时初,何府来人,说陈氏见红,请叶兰舟立即过去。
顾长淮始终没见到叶兰舟,等到夜深,各屋的灯火都熄灭,他悄无声息地溜出江府,去小树林找秃子。
秃子已经醒了,但很虚弱,无法走路,暂时还不能出城。
胡子忧心忡忡地道:“少当家的,官兵巡逻力度加大,咱们不能再留在丰城了,必须尽快出城。”
顾长淮将两个夹着菜的馒头递给胡子,坐在树下,一言不地看着秃子。
秃子后背有伤,只能趴着,侧着脑袋看着顾长淮,气若游丝地哼哼。
“少当家的,你快走,别管我。咳咳——咳咳——”
顾长淮心里刀割似的,秃子是替他挡刀才受的伤,他怎么可能不管他?
可城中巡逻力度大大增加,巡逻范围也在扩大,会不会将小树林纳入巡逻范围,谁也说不准。
庙会刚过,没人进香,可明天呢?后天呢?
到时候万一被人看到,那就是个死。
“少当家的,你快想想办法吧!咱们真不能留在丰城了,必须尽快出城!”
顾长淮低着头,沉默不语。
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叶兰舟。
如今她是江府的主人,偌大的江府,随便将秃子藏在哪儿,都足够撑到他伤势好转,或是把他藏在马车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出城门。
然而想到那夜叶兰舟冰冷决绝的态度,顾长淮实在开不了口。
她才刚过上太平日子,还没享两天福,如果冒险帮他们,不出事便罢,万一走漏风声,会招来血光之灾。
她为大义寨做的已经够多了,他不能再连累她了。
“少当家的?少当家的?”胡子一连叫了两声。
顾长淮醒过神来,深吸一口气,黯然道:“我会想办法的,你们先别急。”
为今之计,只有拖。
拖到秃子能站起来,四平八稳地走出城门。
顾长淮让胡子先睡一觉,他来守着。
等到东方白,顾长淮才离开小树林,趁着天还没完全亮,赶回江府。
——
叶兰舟回府时,夜已经很深了。
陈氏没什么大碍,孕早期少量出血是很常见的情况,补充孕酮就行。
陈氏不放心,一直拉着叶兰舟问个没完,直到实在撑不住睡过去,叶兰舟才得脱身。
更夫在长街上踽踽独行,敲出有节奏的鸣锣声。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叶兰舟靠在马车里,听着车轮碾过地面的吱呀声,昏昏欲睡。
马车停在垂花门前,红桃放下脚凳,撩开帘子。
“夫人,到家了,请下车。”
叶兰舟眯着的眼睛缓缓睁开,打了个呵欠,扶着红桃的手臂,弯腰下车。
她忽然想起,何全招了个瘦瘦弱弱的护院。
也不知道那护院行不行,能不能守得住家宅安宁。
还是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