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笙的姥姥姥爷还在世,关倩茹应该带着孩子回去的,可是
关倩茹一直没提此事。
初三,关倩茹接到一通电话。
是关倩茹舅舅打来的。
按辈分,陌笙该喊舅姥爷。
电话里大吵大闹,见缝插针间,关倩茹听清事情原委:陌笙的爷爷突发脑梗,陌笙的奶奶去陌笙的姥姥姥爷家借钱,陌笙的姥爷因为女儿婚姻不顺连带着看男方全家都不顺眼,所以别说借钱,一张好脸都没给陌笙的奶奶,陌笙的奶奶气得当场晕厥,送到医院时陌笙的爷爷也刚好死亡。
陌笙的姥姥姥爷听闻消息一个吓得不清醒,一个吓得舌根发硬说不出话。
陌盛行是独子,死的时候父母白发送黑发人,这些年,两位老人没有一个人过得平和。
如今家里只剩一个什么都做不得老太婆,天塌了也不过如此。
关倩茹和陌笙当时在酒店里刚醒,昨晚的兴高采烈仿佛就在上一秒,仿佛在梦中。
如今大梦初醒,一切回到命中注定的轨道。
自这通电话打来,陌笙便大脑一片空白。
待她重新坐上高铁,风景迅速倒退,也犹如这几日光景撤离。
下了高铁,直接包私家车回老家。
镇医院环境很差,年关来往全是人,病房像菜市场,走廊更是人满为患。
陌笙的姥姥姥爷看见关倩茹犹如看见救命稻草,抱着女儿不肯撒手,陌笙的奶奶醒来后听闻老头过世,又晕厥过去。
姥姥姥爷叫苦连天,纷纷说自己一根手指头也没碰她,更没有闲钱往外借,他们自己一块钱都要掰成三天用,哪还有钱拿去治病。
舅姥爷唉声叹气,无法断案。
这件事究竟错在哪里,错在谁。
似乎谁也说不清楚,谁也道不明白。
陌笙在一片混乱中,被关倩茹护在身后。
待陌笙奶奶再次醒来后,大喊大闹关倩茹是扫把星,克他们全家,陌笙也不是什么好货色,搁以前就该跟着关倩茹一起发配成军妓。
关倩茹自始至终都很冷静,唯独听到这句话时指着陌笙奶奶说:“这话别让我听见第二次。”
陌笙奶奶现在举目无亲,孤寡一人,被关倩茹指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抽抽噎噎地开始哭。
最终关倩茹甩给陌笙奶奶一万块钱,带着自家人走了。
离开医院时,陌笙边走边回头看着病床上的奶奶。
其实陌笙对奶奶没有什么印象,她只知道奶奶不喜欢自己,因为她是个女孩子。小时候逢年过节陌盛行带她回老家,奶奶宁愿把糖给其他家的孙子吃都不会给她,她馋了就骂她嘴贱骨头贱,她听了难受却不敢告诉关倩茹,因为她怕关倩茹又跟奶奶吵架,到时候全家节日过得都不开心。
可如今,记忆里总是跋扈的老太婆像忽然被抽干了骨髓一般,如冬日里摇摇欲坠的干瘪树干。她浑身上下不见一丝生气,头发不经风吹都会摇晃,皮肤像树皮,褶皱如刀痕。
那一刻,陌笙似乎感受到比陌盛行离开更直观的死亡气息。
从医院离开,关倩茹送姥姥姥爷回家,回家后,关倩茹让陌笙在门外等着,她和姥姥姥爷说话,不知说到了什么,关倩茹站在院子里大喊:“你们想都不要想!你们当她是什么?是谁?她是姓陌,可她是我女儿!”
陌笙站在门外,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但是她很清楚,大概事关着她。
她想推门进去,却在推门的一瞬间,和出来的关倩茹撞个正面。
关倩茹一句话没说,拽着她就走了。
那晚陌笙睡在自己的床上,耳边各种声音震耳欲聋,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直到窗外不知何时又飘起大雪。
这一夜过去,全城覆白,纯洁得仿佛一切过往了无痕迹。
可当冰雪消融,取而代之的是更为肮脏的泥泞。
陌笙望着无穷无尽的天幕,似乎在风里听到舅老爷那句唉声叹气。
“怨谁啊,唉,这都怨谁啊。”
是啊。
怨谁呢?
万事万物,究竟源起何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