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香啊。”用拇指顶开壶盖,醇厚的酒香立即就喷到沈辜脸上,她着迷般深吸一口,几乎是迫不及待就举起酒壶灌进喉管。
“你手里的是最后一壶。”
阒搠看着沈辜淌着溅出唇中酒液的细颈,细长蜿蜒的青紫筋脉攀在白皙的颈子上,脆弱得很漂亮,他骨血里不安地躁动着想要上手扯断的欲望,顿了顿,他说:“我从来舍不得喝。”
“哈!爽快。”小将军喝了酒,那是万般不管,她兴起,竟然也问起些鸡毛蒜皮:“舍不得喝?还就剩这一壶?”
“我遇一人,那壶酒没能正大光明地递给她,后来只好倒在地上。”
沈辜停下灌酒的手,眯眼暧昧地打量阒搠:“美人?心上人?”
阒搠笑,他低眉摇头,眉眼罕见地褪去几分杀伐气,“你认得此人,该说大庚无人不认得。可自她死后,大庚却甚少人记她。”
“。。。那就是她罪有应得。”沈辜闷声,猛地仰头狠狠灌了口酒。
“她有何罪,我这阒人都未说她有罪。”阒搠打开手里的酒壶,他拿的是珦城的酒,极低劣浑浊的酒,他喝了很大一口,说:“沈辜,你肯定记得镇国将军。”
。。。。。。
鬼怪肆虐,乌云翻滚,荒漠上空席卷滚动着蝇蚊般密密麻麻的黑影。
沈辜看向地面,趴在地上的月光在她眼里缓缓蠕动起来,李持慎在那些魂灵里对她古怪地微笑,三千多袍泽弟兄们在月光里对她温情地微笑,周照侹坐在旁边对她宽厚地微笑。
“不记得了。”
冷漠至极的答声。
标榜着刻骨的恨意和阴暗,她抬起头,绞视阒搠,一字一重音:“我不记得。”
“是吗?”
他喝酒,神色浅淡,“你像她。”
沈辜沉默,埋头了狠喝酒。
没有酒经得起她这样喝,没多大的功夫,酒壶便见了底,她的脸颊也红了一片。
“你来干吗呢?只找我喝酒的吗?”沈辜见了喝醉的样子,可神志却异常清明,她手指撩向阒搠身后的那堆甲胄,“你脱了它们,只要我现在一拔剑,你就没命了。”
阒搠浑然不觉生死,他抿着壶口,感受嘴里浓烈的酒味,“北疆的酒很难喝。”
北疆的酒之烈,喝下半口就有半丈的火从喉口烧到心肺,能把人肠子都烧穿。
上辈子,沈辜最爱骑她的宝马爱宠,在黄沙漫天里,就着昏黄的暮色与苍凉的战场,喝她的浊酒烈火。
味道确实不好,“确实不好喝。”
她把剑入鞘,摇头晃脑,吟着不对风月的诗句:“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阒搠对道下半句,然后把酒壶递给沈辜。
沈辜扔掉空酒壶,接过他的酒就灌,喝完抹嘴大笑,她两脚一蹬就直身站了起来,身手利落得不像肚里有酒的人。
高高举起小臂,她敬月色,敬寒月里微笑的三千魂灵和孤坟:“古来征战几人——回——”
酒液倾尽,洒落地面,溅起滴滴的晶莹水珠,浇湿了两人的裤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