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车厢太过狭小,穗岁出手的动作又十分突然,黎岄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轻松地让她把面具摘了下来。
其实那话一脱口的时候穗岁就有些後悔,因此她虽对着面前黑发黑眸的黎岄十分怀念,却也做好了面对他质问「放肆」的准备。
没想到黎岄开口问的便是:「你是谁?从何知道我的名字?」
穗岁顿时愣住,立刻伸手凝出一道赤色的灵力去探黎岄的根骨。
他是黎岄不假,体内仍有神骨,可是周身灵力却被一道强硬的术法彻底封印住了,想来司乘也是用了什麽计谋让他暂时忘记自己的身份。
这会是为了什麽?穗岁苦苦思索道,对方灵力既然高超到能完全克制黎岄,倘若他的目的只是对黎岄下杀手,根本不需要绕这样大的圈子。
与其说那人可能要害他,倒不如说他像是在……故意让黎岄被困在这个身份与躯体里,无能为力地等待着什麽。
只要他性命无忧,那她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周旋。无论那个人想要的是什麽,总会露出马脚来。
「你这是什麽妖术?」
「妖术?」穗岁轻轻笑道,「你那位仆人刚才还说我是你的福星,怎麽不也得是仙女的仙术?」
黎岄一脸肃容,对她的调侃不为所动:「寻常修仙者的仙术,应当是同愿力相似的绯色。」
穗岁忽然俯身凑近道:「嗯,因为我不是寻常修仙者,是你的福星呢。」
两道如剑般的墨眉轻轻凝起,黎岄向旁避了避:「姑娘,自重。」
穗岁苦笑着垂眸,看见坐塌上卷起的一幅画。
她伸手取过打开,想来便是告示板上粘贴的原版,与她本人更相似一些,左下角的落款是端秀的禾山二字。
「王爷,你还有落水前的记忆吗?」
「没有。」她这问题有些过於熟稔,可黎岄仍是十分礼貌地回答了她,随後问道,「你怎麽知道我没有了从前的记忆?」
「我猜的。」
穗岁用手轻轻地抚摸着「禾山」二字,忽然想起曾经姜林晖听她描述起禾山与她在孽海中的往事时,评价过一句「这就是他本来该有的样子」。
他本来就该是禾山的样子。
「麦穗两歧,岁岁丰年,我叫穗岁。」
黎岄沉默不语。
然後就见她将画卷竖着展开,放在自己脸侧,对他又一莞尔:「你看……我本人是不是比你梦中见到的更漂亮些?」
黎岄似是极不习惯被人用这样轻佻的语气问话,锁着的眉头就不曾松开,只觉得狭小的车厢里四处都飘着女子身上清淡的香味,并不令他反感,却多少有些不自在。
一缕阳光自车窗边缘透进来,恰巧照在她清透圆润的指甲上,他分明眼观鼻鼻观口地端坐着,馀光却避无可避地将她的一切看得十分清晰。
女子的指腹反覆在画卷他的名字上摩挲着,举止中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和缱绻,叫黎岄觉得她不像是对他的名字感兴趣,而是在尝试透过那两个字,轻轻触碰到他的心脏。
而这种感觉,又让他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你……」黎岄欲盖弥彰地扭过头,问,「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穗岁收起画卷的手一停,於明暗交界处忽闪了下眼,抬头的时候已经将情绪藏得很好:「是呀,我来你的梦里许多次了,只是每一回都有些遗憾未了,所以这一次……我一定好好待你。」
说这话的时候,穗岁再一次向着他靠了过去,还微微俯身,自下往上地看着黎岄:「禾山,你还愿意给我机会吗?」
黎岄听不懂她的话,却在她认真的目光中觉察到心口处有一丝疼痛迅速地蔓延开来。
他摁在胸口的手又用力往下压了压,似乎能随着这个动作把这痛意抑制住。正想再次开口提醒穗岁注意举止方寸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
「王爷,到府上了。」
几乎是听到车厢外声音响起的一瞬间,穗岁就小心地掀开帘子,跳下了马车。原本笼罩在这空间里的那股清香便随着她的离去烟消云散。
黎岄抬头,望着车帘的方向不由出了会儿神。
或许这女子真的只是偶然与他梦中之人长得有些相似,自己在她被禁兵带走的危难关头伸出援手,她便十分聪明地顺势接住。如今脱离了危险,自是该快些离去的。
可不知道为什麽,他心口那钝钝的痛愈发明显起来。
就连这疼痛都让他觉得有些熟悉,好像他曾经千百次在这样的痛楚中午夜梦回。
直到那帘子被再一次掀开,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禾山,怎麽还不出来?」
她身旁的管家似乎被这大胆的举动镇住,好一会儿才柔着声音说:「这位姑娘……不可直呼王爷名字。」<="<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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