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穗岁不承认孽海是自己的家,但那是她与禾山相识的地方。禾山如果知道她走了,一定会去那边寻她。
穗岁摸索着跑出了神宫,穿过了一个又一个空旷又华丽的广场与回廊,仿佛置身无人之境,再没遇到过一个神族。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眼前的这条路能不能让她顺利到达孽海,但穗岁知道一旦药倒了姜林晖,她就别无选择,必须一直这样逃下去,再也不能回到那个人身边。
可当她走得精疲力尽的时候,却在宽广平坦的道路尽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一头如瀑布般的银丝,在神界永不会暗淡的天光照耀下,闪耀着夺目的光辉。
却是让穗岁心下一冷的颜色。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脸上不见穗岁这几日时常能看见的微笑。深邃的眼窝压着他那双漂亮又凌厉的眼,笔直的睫毛无论如何都藏不住他眼中的滔天怒意。
「怎麽不跑了?」黎岄冷冷地问。
穗岁站在原地,感觉自己像是被抛入了隆冬的海水中,四肢动弹不得,血液也全都凝固起来,可浑身上下每一处骨髓深处却泛出针扎一样的疼。
她不知道自己会遭受到怎样的惩罚,却已经害怕得连迈开腿逃走都没法做到。
「第二次了。」
穗岁只能眼睁睁看着黎岄走到自己身前,修长的手指抓住她最为脆弱的脖颈,强硬地把她拉近自己:
「这是你第二次试着从储宫逃跑了。」
穗岁不解:她从前只是在心里默默计划着,还有什麽时候试图逃过?
可紧接着,她便再没多馀的心思去仔细琢磨这点。因为她在黎岄的手间看到了一副银色的镣铐。
方才凝固的血液突然又流动起来,穗岁身上爆发出了全部的力量去挣扎,试图掰开黎岄掐着自己的手。
「哦,我想起来了。」她那些力气在黎岄看来还不如一只真正伸出爪子的小猫,被他轻而易举地化解开来。
黎岄歪了歪头,继续说:「你不喜欢在脖子和手腕上戴这个。」
他用一道灵力把穗岁捆了起来,後退了两步,在穗岁惊慌的目光中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才蹲了下来:「只是你这样不乖,我何必还要考虑你喜或者不喜欢呢?」
穗岁颤抖着,努力说出完整的话,作为最後的反抗:「可你们不能这样关着我,我是个自由的人,你不能……」
「我没什麽不能的。」黎岄说,「这天下所有生灵都是我的臣民,但我可以给所有人以自由,只有你,不能和我谈这两个字。穗岁,你从身到心,都只能是属於我一个人的。」
说完,他在穗岁的脚踝上戴上那副银色的镣铐。长长的链条被他捏在手里,黎岄心中终於安稳了一些。
他再也不会给她机会逃跑的。
他早就该想到的,穗岁这样固执又倔强的性子,怎麽可能轻易被他说服呢?
黎岄站起身,轻轻挑起穗岁的下巴,对她说:「我叫黎岄,你是个鲛魔,应该不会没听过我的名字吧?」
无需术法的操纵,穗岁此刻的身躯全都僵硬起来。
「至於你口中的那个禾山……」黎岄看着穗岁瞬间缩小的瞳孔,痛苦地说,「你让我很不高兴,你猜他会怎麽样呢?」
「太……太子殿下……」穗岁牙尖颤抖地撞在一起,眼尾闪出点点晶莹,「都是我一个人的错,请您不要迁怒於他……!」
黎岄冷笑一声:「好啊,我倒想看看你到底愿意为了他做到什麽地步。」
可是黎岄把穗岁带回寝宫,把链条的一段用神术锁在宫中一角後,回头看到跪坐在地上丶看着那根银链默默落泪的穗岁时,心脏就好像被她紧紧攥在了掌中,疼得无与伦比。
比他从前肉体上受到的任何一种折磨都更加让他难以忍受。
黎岄苦涩地想,他还同穗岁说什麽她从身到心都必须是他一个人的?分明是他的身心被穗岁紧紧地拿捏掌控着。
她这样害怕他做什麽呢?他哪里舍得真的伤害她,只要她听话一些,把给那个禾山的爱意慢慢分给他一点,他们之前明明相处得那麽好,能像一对普通的夫妻那样过上寻常的生活。
……可她露出的每一个笑容,伸手向他要的每一件东西,都只是在降低他的戒备,为了这一天能从他身边逃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