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感到自己的神魂即将离他远去之时,有一只手忽然将他一把拽住。
手心温热,五指用力,将他从缥缈的虚无中拉回了现实世界。
诺亚虚弱地睁开眼。
只见方舟跪立在身前,仰头望着他。
她眉头紧蹙,一双鹿眼中满是焦急和担忧。
她嘴唇翕动,似乎是在喊他的名字。
方舟抬起右手,将手指搭在他颈动脉上,左手掰正了他的手腕,看着他腕上的表。
心跳极快,几乎一秒三跳。
他的眼神游离涣散,全身大汗淋漓。
她轻拍他的脸颊,「诺亚,诺亚,能听到我说话吗?」
方舟先前接触过惊恐症发作的病人,即便知道这病本身不会致死,可亲眼见到他这般痛苦的模样,还是免不了心焦。
诺亚似乎终於听见了她的声音,喉咙嘶哑,勉强扯出一声:「能。」
方舟一面解开他衬衣的头两颗扣子,一面冲身後尾随而来的安东命令道:「找些冰块来。」
她握住诺亚的手,「看着我,诺亚。请相信我,你现在没有任何危险。试着跟随我的声音做腹式深呼吸,可以吗?」
「吸气……呼气……」
如此循环往复数十回後,诺亚的呼吸渐缓。
他渐渐听不到飞机引擎的轰鸣声,耳边只有她坚定又不失温柔的声音,不断重复。
这声音似乎有种魔力,能让他的心跳和呼吸都平稳下来。
又重复了数十回後,他的身体也不似先前那样颤抖得厉害。
方舟放下心,冲他微微一笑,问:「你平时有没有特别喜欢待的地方?」
她耐心柔和地做着引导。
「闭上眼睛,想像你在那儿,周围很安静。头顶的阳光倾泻而下,洒在身上,暖融融的。你慢慢地舒展开身体,任凭暖流在你身体内缓缓地流淌,从肩膀蔓延到手臂丶流入手掌,再到每一个指尖……慢慢放松……」
诺亚只觉她的手心温暖,声音更暖,胜过了脑海中想像出的太阳。所有的不适和不安,此刻都在她手里消融。
安东从机舱食品柜里寻来了一小桶食用冰块。看到方才的景象,他大致猜到用途,顺道拿来了一块餐巾。
方舟抬手用袖子抹去诺亚额头丶面上的汗,又拿餐巾包住冰块,轻轻敷在他脸颊丶颈部。
见身旁的安东面露忧色,她安抚道:「已经没事了,别担心。」
诺亚接走她手里的自制冰袋,「我自己来吧。」
方舟腾出的手再次搭在他颈上。
很好,脉搏已经恢复到了正常的节奏。
她长舒一口气,庆幸自己之前在医院做实习的时候没有敷衍懈怠。
「看着我的手指。」她轻声命道。
诺亚的目光并未跟随她左右移动的手,而是怔怔地盯住她的面孔。
方舟无奈笑笑,又重复了一遍,「诺亚,看着我的手指。」
他终於乖乖配合。
视线尾随也没有问题。嗯,没有大碍了。
方舟拿起他腿边的空药盒看了一眼,问话到了嘴边又止住了。
她安抚似地摸了下他的面颊,又拍了拍他的手背,微微一笑,「好了,没事了。在这儿歇一会就回去,好麽?Mia她看到你刚才的样子,应该是吓坏了。」
方舟陪着他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待他换好了衣服,一同回到前面的客舱。
Mia此时收起了常挂面上的笑容,小心翼翼地问:「哥,你这是怎麽了?」
「我晕机。」诺亚简短地答。
方舟自然清楚他只是在搪塞Mia。他随身携带着Alprazolam(常用於治疗焦虑症和惊恐障碍)已经空盒,想来惊恐发作在他身上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他的躯体化症状看上去也相当严重。
方才二人独处时,害怕再引起他的恐慌,方舟没有追问他的情况。
此刻当着不知情的Mia和Leon的面,想着他平时看起来挺傲气的,或许也不该再继续追问。
度过了危机,方舟的身体终於彻底地放松下来,控制胃阀门的肌肉似乎也开始松懈怠工。一股酸意不可抑制地泛了上来。
她赶忙起身冲进厕所,落锁,掀开马桶盖,吐了个昏天黑地。
过度工作了一晚的胃终於得到了解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