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上溶洞里都时有阴风吹过,洞内的空气也足够火把燃烧,李舒夜断定这溶洞中必然还有别的出口,他顺着风吹来的方向前行,希望以此为线索找到另几处可能存在的出口。
“舒夜……”苏洛微弱的气息吹在他的颈边,李舒夜略略回头,看到一缕雪白刺眼的丝滑落下来,心痛莫名。他从未见过这样奄奄一息的苏洛,那个绯衣少女该是一直朝气蓬勃的笑着,无往而不胜才对。
“……抱歉啊,让你看笑话了……”苏洛嘿嘿笑了一笑,体内激荡乱撞的力量让她周身剧痛,声音艰涩,“……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挺傻?……明明是……那么显然的事……”
苏洛已然说不出话来,李舒夜前行的脚步微微顿了顿,感觉到肩头被濡湿了一片。他心中骤痛,忽然就痛恨起了自己,明知道萧云心中有鬼,明明早就在路上看穿了萧云使得把戏,却非得留到最后,当着苏洛的面揭穿,好让她彻底看清萧云的真面目,彻底与那人决裂。
苏洛重情重义,那个她初出江湖,在最单纯美好的年纪相遇同行的人在她心中会有怎样的分量,李舒夜怎会不知道呢?即使萧云不相信她,甚至当着江湖中人的面逐她出云湖盟,苏洛大概也是没想过要报复的;她从未怀疑过萧云,所以如今得知这血淋淋的真相之后,她心中所受的痛,大抵比身体上的伤还要痛上百倍罢。
而苏洛心中的伤口,却是他帮着萧云,用最惨烈的方式狠狠撕开的。
——只为了他那点想要独占苏洛身心的,卑劣阴暗的心思。
李舒夜心中懊悔无比,此刻听到苏洛的声音,更是痛彻心扉,“我怎会觉得你傻?阿洛……莫要说话了,会牵动你胸前伤口的。”
苏洛抱着李舒夜脖颈的手微微紧了紧,她轻嗅着青年身上隐约的药香,心中略略安心的同时,却也更多了一丝苦楚。她快要死了吧,没有谁比她更清楚自己身体的情况了,身在江湖总有这么一天,苏洛早有准备,然而一向对生死处之坦然的心,此刻却有一些难以言喻的遗憾之感。
不是为了背叛重伤她的萧云,而是为了眼前这个一心护着她前行的人,还有那没来得及看得清,道得明的陌生心情。
“……舒夜,说起来每一次救我的人……都是你呢……”苏洛微微笑了笑,内力激荡的剧痛让她有些神情恍惚。趴在李舒夜不算宽广却坚实的背上摇摇晃晃的前进,她蓦地就回想起了那个与李舒夜初相识的酒楼,那一晚他在云湖堡挺身而出的样子,他为淮南百姓义诊时的心怀苍生的风姿,那两盏相互偎依飘远的河灯,雪下的琴与剑舞,还有他在万千腐尸群的包围中望向自己那坚定而温和的冰蓝色眼睛。
不知不觉间,她与李舒夜已然拥有了这许多的回忆。苏洛原以为她会为萧云的背叛与伤害痛彻心扉,然而真到生死大限之时,脑中浮现的却都是跟李舒夜一起度过的时光。
李舒夜是特别的……苏洛明白了这个事实,然而再往前一些,她怕是再也没有机会能懵懵懂懂的前行,直至看清自己真正的心意了吧。
她在心中苦笑了一声,愈拥紧了李舒夜的后背,将脸彻底埋了进去。
“能与你相遇……我很开心……舒夜。”
“你再说话,我就吻你了,阿洛。”那仿佛道别的语气让李舒夜心中骤紧,故意呛了她一句,苏洛低声一笑,而后果然再未开口。
李舒夜背着她勉力前行,在拐过一个洞口后来到一处十分湿润的地方,李舒夜就着岩壁上月萤石的微光看了看,却是一处自溶洞中流过的地下泉,泉水清澈透底,他慢慢地将苏洛放了下来,而后拿出竹筒,去地泉边取了些水过来,小心翼翼的喂她喝了一些。
苏洛满头都是冷汗,脸色苍白,似在忍受巨大的痛苦一般,一头白如雪,衬得她更加虚弱疲惫。李舒夜搭上她的手腕仔细把了把脉,面色微沉,苏洛体内激荡的内劲令她疼痛难堪,而血脉崩溃的度也在加剧,在这么下去不出三日苏洛便会死于血脉衰竭,而三日之中能否顺利逃出地宫,连他自己也无从知晓。
“阿洛,很痛吗?”李舒夜心疼的用手巾蘸了些水,一点点擦掉了苏洛额上的冷汗,恨不能代她受过。苏洛的面上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如纸般苍白而脆弱,只有那一双碧绿的眼睛微微泛光,是她唯一活着的证明。
苏洛也是痛的狠了,这一路漫长的疼痛折磨的她有些神志不清,她恍然的看着李舒夜,目光氤氲,仿佛是受极了委屈的小动物,“……痛……”
激荡的内劲犹如刀锋般一刀刀剐着内脏,骨骼也仿佛要融化般剧痛,然而这些都抵不过心中一阵阵擂动的痛楚,苏洛抓住李舒夜的手,连声音都带上了一丝哭腔,“……舒夜,我好痛……”
李舒夜见惯了少女平日里犹如出鞘之刃般锋利的模样,何时见过这样脆弱无助的苏洛?他心中剧颤,用力反握住苏洛的手,颤巍巍的贴到了脸上,缓缓摩挲着。
“没事的,阿洛。我这就让你不再痛了,好不好?”他闭了闭眼睛,在心中下定了决心,睁开眼静静的看了苏洛一会儿,像是要把她此刻的模样都刻入心上。
李舒夜取了一根银针刺入自己的血脉之中,直到那冰迹上行至银针一半处才拔出。他捏着银针深深吸了口气,看着在剧痛中挣扎的绯衣少女,将那银针缓缓刺入了苏洛的昏睡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