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强忍着心间的疼痛,老老实实就那日掀桌子揪领子一事好好道了个歉,又道:“我实在不适合教习师叔,往后师叔有事叫三师弟吧。”
这些话说完他又要走,才转身,却忽地眼前黑,一时没撑住,半跪于地。
恍惚中一道白影绕至他面前,俯身将他搀起,指端轻点在他眉心。
他迷迷糊糊中只觉温和的气息流入灵台,温暖舒适,那肺腑之中的绞痛徐徐消散,一些震裂的缺口正一点点愈合。
他有一丝疑惑,又很快昏昏欲睡,什么也不知道了。
江暮挥袖,将他置于寝殿床榻,正要拉下帷幔,又见床上微光浮动,昏迷的人渐渐凝聚流光。
他的手顿住,一向淡然的神色也不免露出了几许惊愕。
床上昏睡之人身躯上方,悠悠漂浮着一道幻影,是一只半人高,毛色黄白相间的……大猫,也许应该称之为虎,两个软软的耳,有细细的尖牙,闭着眼睛清秀温顺,毛看上去很柔滑,黄白颜色分布极其规则。
那毛无风而动,好像在水中荡漾,一层一层,又好像是一片片火焰,熊熊燃烧的火苗无声摆动。
这是修为之气的幻形,不是任何的灵宠灵兽。
修者达到一定境界,身体蕴含的能量可生成幻形,平时不会显露,一般在决斗时出现,因气而成,没有实体,每个修者都有固定形态,生成了就不会再改变,幻形能帮助决斗者产生攻击之力,力量不容小觑。
多数修者们产生的幻形就是龙、蛟、虎等这种极具震慑力的形态,也有以美貌著称的,诸如合欢宗会修出鸟雀等很漂亮的样子。
许千阑因为受伤,能量流窜不稳,才让幻形亮了出来,只是这幻形跟他一样,也在沉睡。
江暮在这床边看了半晌,最终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摸。
幻形没有实体,自然是什么也摸不到的,他遗憾地收回手,看着床上的人垂于枕边的,又想,这摸上去是不是如那皮毛一样柔软。
他伸手抚了抚那缕。
而忽地,沉睡之人睁开了眼,与此同时,幻形之虎也猛然睁开眼。
江暮来不及收手,与那虎四目相对,看见那棕色的,若小小灯笼般明亮大眼睛中,并没有他的身影,只有两团烈火,好像倒映了灯盏的火烛,但这殿内灯盏并没有这么旺盛的火苗。
睁开眼睛的样子,有些凶狠呢,江暮笑了笑。
躺着的人很快又阖上了眼,好像只是梦靥惊醒了一下,神思还没清醒,蹭了蹭枕头,又沉沉睡去,幻形的虎也舔了一下爪子,重闭眼。
江暮被这虎吸引了兴,坐在床边一直看。
后半夜,许千阑的身体能量慢慢平稳,幻形消失不见,他意犹未尽,颇为遗憾。
天亮后,许千阑揉揉眉心,缓缓坐起,身体还有些使不上力,但心口已没有疼痛之感,他深吸了几口气,只觉躯体灵力流畅,那些伤势都好了。
昨晚昏迷之前生了什么他已不记得,他觉得自己也没受很严重的伤,休息一晚上就好转很正常。
要下床时才现自己在流霜殿,掀被子的手一顿:“我怎么睡这里了?”
再一看,见师叔就坐在床头,又吓了一跳:“师叔您……您没睡吗?”
江暮柔和地看过来:“没有。”
“是我占了您的位置?”
“流霜殿床榻很多,我只是不想去睡。”
许千阑愣了一下,没听懂。
江暮道:“我想在这里看你。”
“……”
江暮继续:“你特别好看,看不够。”
“……”
许千阑瞪大眼睛,不太敢接话,慢慢地,无意识地把刚刚掀开的被子又盖住,将自己护严实了,才小心翼翼道:“我……我不好看,合……合欢宗的都很好看,师叔您要是……”
“不及你。”
许千阑又愣住了:“师叔……”
“嗯,怎么了?”江暮眼中带着几分欣喜,目光却又纯澈,许千阑心中犯嘀咕,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多了,裹着被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要起床吗?”江暮问。
许千阑咬咬牙,又想了一想,自己一巴掌能扇飞三个师叔,倒也不至于怕他:“嗯,起床,不敢再叨扰师叔,我得回去了。”
当即掀了被子,迅下床,穿上外衫鞋子,把剑拿好,行礼道别,一气呵成。
然而转身要走时被江暮拉住了衣袖:“你吃过早饭再走吧,他们已经把你的备好了。”
“我……”此时执意要走反而显得自己多虑心虚,许千阑一想,“那好吧。”
两人在庭院的水榭之上吃饭,吃过饭后,下人们来上茶,许千阑心不在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很自然地帮江暮把茶吹凉了,递过去之后才反应过来,心道这习惯可真要不得。
他昨日已说过不再教习,而且各宗门都已来过,不必再急于求成,寒春剑也不用练了,只要师叔每日按心决,自己就能汇聚灵气,顶多找个普通弟子稍加引导。
他坐在这里没什么话说,便又强调一遍,往后不来了。
江暮眼眸微暗,没说什么,低头饮茶。
方抿了一口,眉头微蹙了下,又略一思量,继续喝。
一盏茶饮了一半,剩余一半他放在了桌上,许千阑眼看陪他早饭也吃了,茶也喝了,便又要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