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刚上去的人吓得瘫倒在地,慌忙连滚带爬地往下跑。
小孩子哇哇大哭,又有人两眼一翻,晕倒了过去,宴席陡然乱成一片。
方老爷连忙站起来:“大家先不要慌,不要乱。”他大跨步往戏台走,用夹子夹起粘着刺鼻油腻的衣服,众人都捂住了鼻子。
方老爷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大家别怕,这是个人偶,不是真人,用蜡油做的,里面有些灵力控制着,碰到火,烧化了。”
“人偶?”众人不敢置信,有那么逼真的人偶吗,能连翻十八个跟头,眼珠都会转。
对了,他还知道护疼呢,方才沾上火星子时惊慌的模样真真切切,人偶哪有痛感,哪有这么快的反应?
“你们不信啊,这样,他不是蜡油捏的吗,本城主啊,今日也给你们亮个绝活,我现在把它还给捏好,给他点灵力,让他立刻活过来。”他说着,把那衣服挑到后台,让人把地上的蜡油也铲起来。
隔着帷幔透过的影子,众人见城主将那衣服用支架撑起,若一人形状,掌心中使出了些气力,掀动了帷幔,大概是能够迅冷却蜡油的灵力,再看他将那蜡油自衣领中倒入。
因为有迅冷却的灵力,倒入后蜡油随着衣服模样渐渐成形,不一会儿就动了起来,噼里啪啦翻了个跟头,越至前台来,拱手作揖:“今日给诸位表演个十八后空翻。”
与方才他出场时一模一样,连话语和动作都一样,仿佛方才融化在地压根就没生过。
他的眼珠灵活,口齿清晰,动作灵敏,若非众人亲眼所见,完全看不出他不是真人。
这人偶逼真到可怖,有人松了口气,有人还是不敢相信,毕竟那融化的样子也着实吓人。
但他们也想,若是真人,哪能一滴血都没有?
那么,的确是假人。
在场中与城主交好的不乏有见过世面的,也有一些是修者,也帮着说了些话:“人偶施加灵力可自由活动,能为人们办很多事情,有些修者会铸人偶来做事的。”
这么一说,又有不少人安了心,重坐了回去,但没怎么再敢看台上的表演,他们宁愿不看后空翻,也不想看一个活生生的人的样子转瞬变成一滩油,这看多了回去要做噩梦的。
他们低着头互相议论:“那玉公子是人吧,我还摸过他的腰呢,他要也是人偶我得吐一晚上。”
“哪有那么多人偶?”
“这可不一定啊,那么像真人,你能分辨出来吗,我怀疑你也是蜡烛做的,来来来,让我看看,你敢靠近火吗?”
“你找个火过来,我把头伸上去给你看。”
“不至于不至于……”旁边有人劝着这二人。
“嘿,我还真去找个火来。”另一人却越说越起劲,然而四处一望,又惊奇起来,“我才现,四周挂的灯盏……上面都没有蜡啊?”
“瞎说,没蜡烛怎么亮的?”身边人继续怼他,“那灯不都亮着么,他们大概用的细蜡,你眼神不好吧。”
“是吗?”
“……”
戏台上还在翻着跟头,众人继续相谈。
然而,有一人神情恍惚,久久未动。
而后,他猛地起身:“不,不对,我娘也是蜡油做的人偶。”正是面色苍白的方郁峦。
第35章烛火
这武生融化后的油,气味刺鼻,不正是他母亲为他梳头时用的么?
亦或者……
是母亲用这个来梳头,还是,这是从母亲身上滴落的?
她当时以袖遮面是为什么,是不是……脸上也融化了?
因他的开口,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过来,堂上方夫人凝眉:“峦儿你这话什么意思?”
“您今日为我梳头,那蜡油还滴到了我的头上。”方郁峦僵硬地往前走了一步。
“我给你梳头……有吗?”对方起身。
方郁峦一顿,抬起双手:“那孩儿这身衣服,可是您准备的?”
“是啊,我带着梅儿一起给你的。”
梅儿正是那捧衣服的丫鬟,她见方郁峦看她,点点头:“少爷不让奴婢为您宽衣,将奴婢赶出来了。”
方夫人又道:“你大了,不习惯有人近身伺候,连换衣服还要背着娘。”
“您没有为我梳头?”
“我……”方夫人眼中闪现疑惑,“你换好衣服,不是被芜儿叫走了吗?”
“是,我出去时,您说要补妆。”方郁峦的思绪完全乱了,母亲单单记不得为他梳头的事儿了?
“这个你不是问过我了吗,我需要补什么妆啊,我年岁大了,本就没有施什么妆。”
方郁峦怔住,那梳头时上滴落的蜡油,桌上晃了一下的灯盏,还有掩面不敢让他看的母亲……好似都成了他的幻觉。
不,不是这样的,那些事情真正地生过。
他转向方芜:“我出来的时候,是不是一头难闻的油味?”
方芜点头:“是,你说不如女子的桂花油。”
“听到了吗,是您为我梳过头,屋里闷热,你融化了,蜡油滴到了我头上,你不让我回头,怕我看见。”方郁峦再往前走,“你不是我娘,我娘她去哪儿了?”
那堂上一声呵斥,是方老爷的声音:“够了,峦儿,今日我寿辰,你却在这里诅咒你娘,芜儿,你一贯懂事,怎么也跟着他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