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清缓缓吐了口气,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复杂,“李兄的美意我心领了,银子并不缺,只是这番盛情叫人动容。”
学子之间家境不同,相互帮衬其实是很常见的事,尤其是同乡,更会有前辈们结成同乡会,专门资助拮据的后辈,如此相互扶持才能在日后官场走得更远。
不过人各有志,也不乏特立独行的。
李青禾自然不知道关清到底是真不缺银子还是单纯清高过头,可既然对方这么说了,他也不好继续坚持,顺势借坡下驴道:“啊,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来来来,我们喝茶,吃点心。”
稍后的交谈现,关清当真不善交际,多数时候都是李青禾自说自话。
但他属实是个极好的倾听者,总会在最恰当的时间出一点“嗯”“是”之类附和的声音,就叫人忍不住想继续说下去。
期间难免聊起家乡风土人情,关清都说的一点不差,还主动说起一些连本地人都很少知道的细节,令李青禾大开眼界。
“原来那碧云祠后面竟有那样的所在,亏我之前年年都去烧香,竟从未现!”李青禾拍着大腿笑道,“若日后有机会返乡,必然要去看一看的。”
关清轻笑点头。
不过两人都知道这个机会恐怕遥遥无期。
殿试放榜很快,只要皇帝高兴,甚至可以当场点出前三甲,前提是大臣们无疑义。
但接下来科进士们就要面临步入官场前的最后也是最大的一道坎儿:
等待,漫长的等待。
除了状元、榜眼、探花这三鼎甲和二甲前列的寥寥数人可以被当场授予官职之外,剩下的人都要等。
官位有限,一个萝卜一个坑,而前头的老前辈们一坐就是几十载,一年之中置换出来的空处都是有限的,不知多少人虎视眈眈。
只能等。
这个等没有期限。
若运气好了,突然碰到世家子们不屑一顾的缺儿,或许几个月后就能走马上任;若运气不好,等个七、八年也是有的。
这期间你当然有充足的时间可以走,但万一你刚走,上面就恰好有了空缺呢?
所以很少有人甘愿冒这样的风险。
而一旦补了缺,就要立刻走马上任异地为官,除非安顿好了将家人接过去,或能力出众简在帝心,皇上大慈悲体恤,允许你升迁途中路过家乡盘桓数日。
否则再想与返乡,就是丁忧或告老。
“伯明,你我本是同乡,如何却到今日才得相认!”李青禾相见恨晚道。
两人交换表字,又序齿,现李青禾比关清大了几岁,便正式定下称呼。
关清却说自己才学平平,几乎每次都是险过,常人自然不会注意。
李青禾觉得这话有些不对。
秀才时也就罢了,年年考得,他们老家偌大一个台州府,地灵人杰,在册的秀才没有五千也有三千,确实无甚稀奇。
而举人则不然,端的百里挑一,每科上榜者寥寥无几,即便是最后一名又如何?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但他又转念一想,自己大了关清将近九岁,若都在同岁开考,中间便差了三届,自己中举后又一直在外游学,消息不甚灵通,许是有所遗漏也未可知。
关清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会儿,忽然问:“翠峰兄也是一人上京的么,现在何处下榻?改日必登门拜访。”
李青禾,字翠峰。
“啊?”李青禾骤然回神,“啊,我惯好游山玩水,与人同行不便,后来就一个人走了。不过到了开封后又与数位友人重聚,现下都住在青街,我因来得晚了,自己在吉祥斋。”
殿试在即,城中各类跟好意头有关的物事都卖疯了,什么“步步登糕”“状元饼”“如意羹”之流自不必说,就因着“鲤跃龙门”这句老话,青龙街每隔三年必然爆火一次,连带着房租都比其他三条街贵出一大截。
放眼望去,遍地都是什么“吉祥斋”“如意馆”“顺丰居”,好像不起个类似的名儿都不好意思在这条街上开店一般。
天色不早,李青禾便起身告辞。
他原本想约对方明日一起走,奈何两边居所完全不顺路,也只得罢了。
“对了,咱们还有几个同乡,不如殿试结束后聚一聚,如何?”
李青禾问。
关清当场以不善言辞为由婉拒。
李青禾也不强求,转身回吉祥斋吃午饭去了。
关清亲自送出老远,李青禾再三推辞不得,只得罢了。
直到李青禾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街角,关清才上楼关门。
都在青龙街啊……
同一时间,开封府。
午饭之前,谢钰和霍平如约而至,后面还跟着个意欲的元培。
十三文,这臭丫头片子那日坑了我足足十三文!一定要吃回来!
“唔,好香。”霍平抽动鼻翼。
这位马姑娘医术不错,难得更通易牙之术。
开封府的另一位大夫王衡也在,三人一见他,耳边就自动回响起那些翻来覆去的唠叨,一时间脑瓜子都嗡嗡作响。
见他们过来,王衡笑呵呵打量一番,“不错不错,看着倒是没瘦,只是霍大人眼底泛青,想是没睡好,近来可是胸闷不舒、脘腹胀满、头重如裹?元大人面色赤,可是心烦,容易盗汗?来来来,老夫给你们把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