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朱林、江克扬夫妇、樊勇等人离开。易思华原本住在宿舍,因为家里有事,没有住在刑警老楼。在朱林示意下,略带酒意的周涛拉住侯大利,道:“你如今是省厅的人,得深入基层,了解基层干警的喜怒哀乐。你今天不能走,得住在老楼。调走以后,你很难住在老楼了。”
侯大利喝了酒,不能开车,也就留了下来。
张小舒前后喝了两杯白酒,虽然头脑异常清醒,情绪却在酒精的作用下不断往下滑落。她没有和大家聊天,独自回到四楼寝室。在寝室里坐了一会儿,她听到资料室传来侯大利、周涛的说话声,赌气地关紧房门。可声音仍然透过缝隙传过来,让她难以平静。
张小舒干脆换了一身运动服,到楼下健身房健身。读医学院时,她并不注重健身,成为法医后见到社会上有如此多的阴暗面,老楼又有条件,便开始健身了。
拳头打沙袋的“砰砰”声,在夜里格外响亮。
周涛喝了口浓茶,道:“我没醉,就算喝醉了,也是酒醉心明白。张小舒喜欢你,整个1o5专案组都知道,你不要在别人面前摆一副臭脸。张小舒是个挺不错的姑娘,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侯大利苦笑道:“田甜牺牲不久,我没有这方面的心思。”
周涛打了个酒嗝,道:“本来是由你来侦办白玉梅案,你就这样拍屁股走了,张小舒肯定会伤心。你还是下去找她聊一聊。朱朱还在等我,我要回房间了。”
如果仅仅谈感情,侯大利会回避此事。周涛提及白玉梅案,侯大利则必须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楼下的“砰砰”声持续不断,听起来力量十足。侯大利在资料室坐了一会儿,点燃一支烟,抽了两口,来到楼下。他站在健身房门口,道:“喝了酒,不适宜锻炼。”
听到侯大利的声音,张小舒犹如孩子见到家人,更觉委屈,泪花在眼里打转。她用力踢了沙袋数下,才停下来,道:“你说过要抓住杀害我母亲的凶手。”
“你母亲的案子肯定会交给省公安厅命案积案专案组,还是由我们侦办。”健身房靠近房门处有一张桌子,桌上有烟灰缸,侯大利个人卫生习惯极好,从来不乱丢烟头,将半截香烟摁灭在烟灰缸里。
张小舒低声道:“我也想进省公安厅命案积案专案组。”
侯大利道:“实话实说,你的资历太浅。”
“你的工龄也不长,周涛在视频大队时间也很短。”张小舒用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顺便也将眼角将要掉落的泪水擦干净。
侯大利道:“更关键的是还有回避制度,你母亲的案子肯定会到省厅。”
张小舒见侯大利一本正经的模样,恨不得在他耳边大声说:“我喜欢你,你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情话到了嘴边,又变成了礼节性的语言:“谢谢,我希望你能尽快抓到真凶。”
张小舒径直上楼,关上房门,愁肠百转,心里想道:“他肯定知道我的心思,纯粹是在装傻。既然我喜欢侯大利,那就勇敢地说出来,就算被拒绝也无所谓。”
侯大利同样心情复杂,站在健身房门口又点燃了一支烟,吸了两口,将烟摁灭在烟灰缸内。他干脆进了健身房,也开始锻炼。
过了一会儿,周涛出现在健身房门口,伸头朝里看了看,惊讶地道:“怎么是你?”
“张小舒上去了。”侯大利一边说一边继续锻炼。
“干我们这一行,经常熬夜看视频,朱朱不准我抽烟,太难熬了。我现在抽支烟就和做贼差不多。”周涛朝楼梯看了看,确定朱朱没有跟过来,便赶紧吸了两口烟,随手将烟头弹到地上。
周涛吸了两支烟,这才上楼。上楼以后,他赶紧到卫生间刷牙,洗掉烟味后才上床。上床后,两人经过一番爱抚,都有了激情。
“宝贝儿,我不想戴套。”
“别,我怕怀孕。我们都没有做好准备,你肯定到楼下抽烟了,否则不会上来就刷牙。你们这种臭男人,若不是想那个,绝对不会主动洗澡,也不会主动刷牙。”
激情之后,周涛和朱朱相拥而眠,睡得死沉死沉的。
这一夜,张小舒在床上不停地翻身,到很晚才真正入睡。侯大利习惯晚睡,就打开电脑,重翻阅张志立对妻子白玉梅的回忆记录。
我妻子白玉梅为人处世很好,不会轻易得罪人。她与人生矛盾,都是自己退让。我当时在军民机械厂搞技术,妻子在厂里财务室。她业务能力强,给好几家公司做账。后来企业效益不好,我出来自己搞了一个加工厂,她就到秦永国的矿山企业做财务……女儿小舒从小就喜欢音乐和舞蹈,和她妈妈一样,小时候经常上舞台表演,参加过江州市的很多比赛……
张志立从军民机械厂离开的时间和侯国龙辞职的时间很接近,而且两人离职后的第一个职业都是办加工厂。两个人最大的不同是结局,张志立的加工厂因为白玉梅的失踪而夭折,张志立本人因此一蹶不振。侯国龙则成为山南省有名的企业家。命运之神有一只怪手,稍稍动一动手腕,或者动一动手指,就会彻底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读张志立的回忆记录,侯大利脑中总会浮现出张小舒小小的身影,这个小小的身影也曾经在舞台上闪耀过,与杨帆的经历有几分相似。想到这里,他心中一动,从柜子里取出杨帆的相册。这是杨勇夫妻翻拍的女儿相册,有生活照,也有舞台照。翻开相册,往日的情景又在他脑海中满血复活,痛惜、悔恨、无奈、遗憾等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形成的苦涩之感迎面而来。经历过无数伤痛,侯大利已经格外坚韧,外表看起来仍然平静,只将痛苦深埋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