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宫虽然古拙恢弘,但被卫人冲散,没了衣香鬓影、恭肃贴心的宫娥侍从,在谢乔的感官中,更像是一座荒凉的大宫殿。
直到这个时候,谢乔才在这不大的瀛洲台上,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是五姓门阀、钟鸣鼎食的世家气派。
谢乔说就在这里等待后,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原本空荡的水榭内,便瞬间摆好了精致的竹榻,雕花的屏风,丝绸的幔帐,地上铺上了光滑的竹席,又依次布置了木案凭几,轻裘软枕,茶炉茶盏,熏香插瓶。
十几个侍女围绕着她烹茶打扇,剥皮奉果,在淡淡的幽香之中,临着水榭的木栏前,还又摆上了一方古琴,问谢乔可要听琴消遣?
谢乔拒绝之后,最终是檀郎跪坐在竹席,抬起温润似水的杏核眸,带着期盼问她:“可要奴为娘子捏腿松散?”
谢乔昨日才刚刚练了骑术,因为一开始没有经验,身上肌肉过于用力紧绷,回过神睡了一夜之后,今日一早,的确觉得身上有些酸胀不舒服。
只是没想到,檀郎连这个都看得出来。
谢乔沉默片刻,用一种坚决的态度言辞拒绝了这个诱人的建议,又将包括流云在内的所有侍女侍从都赶出了瀛洲台外,只留她一个。
谢乔在竹榻上坐下时,还是很清醒的,但或许是昨日骑马还没缓过来,也可能是周围的环境太过舒服,半个小时之后,她还是靠着软乎乎的靠枕,迷迷糊糊的陷入了梦境中。
一片迷茫不清的迷蒙梦境,恍惚间,谢乔似乎当真看到了她在这瀛洲台内,举办的那一场比公主王姬都配不上的,热闹繁华至极的及笄宴。
她看到了高朋满座,舞榭歌台,看到了鼓乐齐鸣,觥筹交错。
也看到了瀛洲台下,十岁的苏栖小小的一只,在及笄宴上为她献艺。
琴艺如何谢乔并没有听出来,只那一张脸生的极好,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眸子闪亮,鼻子翘挺,即便只穿着一身半旧的青衫,沉默不语的小模样也精致到了极处。
漂亮得叫人手痒。
下一瞬,是十五岁的她在镜前梳妆,隔着铜镜向身后人撒娇:“我想要母亲为我插笄。”
谢乔从不知道,她竟还会有这样撒娇弄痴、全然放松的幼稚神态,她从来没有这样过,简直像一个真正的孩子。
铜镜的人影雾气一般缥缈不清,只能听到优雅温柔的女声回应:“加笄的正宾,要是五福俱全、有德有行的长者,我为阿乔从齐地请来了八十八岁都还耳聪目明的全福阿嬷,有她为你加笄,阿乔日后定能长命百岁,一世快活。”
只是轻轻的声音罢了,但谢乔听到的一瞬间,却仿佛被清泉抚过,从心底里一并温软下来,舒服得恨不得如初生的小猫儿一般滚在草地,在阳光下懒洋洋的露出自己的肚皮。
“我自个活一百岁那么久有什么意思?要母亲长命百岁,永永远远在我身边,我才会快活。”
“好,有阿乔,母亲怎么舍得走?”
“那母亲现在先为我加一回笄!”
“这个不成……”
“加嘛加嘛,我就想让母亲为我加!”
……
这一次的谢乔,仿佛生在世间最美好的梦境,有朝霞长公主这样温柔完美的母亲,有谢氏宗主那样君子如玉的父亲,有姬天这样谦和温润的青梅竹马,锦衣华服,精舍华灯,狡童美婢,世间最美好的一切都拥簇在她的身边,任凭取用,挥之不竭。
当时只道是寻常。
第29章
“妹妹睡了……”
“三娘子?”
“阿乔醒醒,怎的就在水榭里睡下了,当心进了湿气。”
谢乔是被一道温润敦厚的女声叫醒的。
这女声内也带着长辈的温柔慈爱,同样娓娓动听,言辞之间都仿佛合着音律,谢乔在某一瞬间,竟然误以为是梦中的母亲真的在叫她。
但很快的,谢乔便也清醒过来,清晰的分辨出了其中最大的不同。
母亲的声音总是很纤柔的,因为长久的病弱,便连声音像是缥缈的雾气,一不留神便会消散在晨曦中,而耳边唤醒她的,虽也同样温柔,却坚实有力,柔韧如丝。
谢乔睁开眼睛,下一刻,便现身边出现了很多孩子与女人。
不再是方才的侍女奴仆了,正如同谢氏在迎接卫君苏栖时,从宗主长辈,到后进儿郎,派出了所有嫡出男丁那样,这些嫡枝男子们的母亲儿女,后宅女眷,便仿佛也全都拥簇到了她的面前。
而领导这些女眷的,是一位约有四五十岁的中年女人,梳着一丝不苟的圆髻,两鬓已经泛出几分银丝,暗色的深衣上绣着同色的蝠纹,便连簪佩饰,都是暗色的玛瑙润木,没有一丝鲜亮的颜色。
这样的打扮,原本是会显得严肃无法亲近的,但女人的笑容却是格外的慈祥,足以让所有敏感胆怯的孩子,都忍不住放下戒备凑上前亲近。
“这孩子,姑母都不认得了?”
女人自然的伸手为谢乔压下鬓角的丝,之后仿佛看出了谢乔面上的犹疑,笑着嗔怪。
女人的笑容,仿佛是在看着自己不懂事的孩子:“我是谢芳,你父亲谢非的长姐,家中的孩子,在我眼下长大,都叫我姑母。”
谢乔是听说过她的,因为她就在前几日里,才刚刚见过这位谢姑母的丈夫,那位烦人的老古板,姜国大夫李仲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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