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转念一想,安玉胆小怕事,这几天对他们相当配合,重要的是安玉离了尹山几乎再没容身之所。
这样的安玉,逃跑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季明里如此想着,便打算先让安玉在这儿冷静一下,他去看看付满尸体的处理情况。
尸体必须处理,即便付满的老板不处理,他们和其他茶棚的人也得处理,官道上时有马车来往,若留一具尸体在边上腐烂,只怕消息传开后,其他路人宁愿舍近道走远道也要绕开他们这条官道,到时这附近所有茶棚的生意都会受到影响。
季明里心里有所盘算,但怕安玉多想,他没多说,只道:“那你在这里歇息一会儿,我先回了。”
安玉看他一眼,突然不吭声了。
季明里没有多想,转身就走。
谁知还没走出几步,身后冷不丁地响起了安玉的抽泣声。
季明里简直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他不可置信地转了回去,只见安玉埋头蹲在地上,位置还是方才的位置,姿势还是方才的姿势,就是眼泪大颗大颗地夺眶而出,啪啪嗒嗒地掉在鞋尖前的地上,仅是片刻工夫,那一小片地开满水花,湿成一片。
季明里:“……”
他人生……
第一次……
看到男人哭……
季明里只觉脑子里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炸得他的脑子一片空白。
他几近震惊地愣在原地,眼睁睁地看了安玉的泪水掉了一串,抽泣得肩膀都在抖。
半晌,他步伐僵硬地往回迈了几步。
“喂,兄弟……”季明里整个人都处在相当无措的状态里,好像很突然地被人塞进一个罩子里,感官失灵,反应迟钝,以往和人拼得你死我活时都未给他带来如此大的冲击。
他的手伸出去又收回来、收回来又伸出去,来回反复几次,最后只伸出一根食指,谨小慎微地在安玉的肩膀上戳了两下。
“兄弟——”
安玉抬眼看他,通红的眼睛跟兔子似的,里面还包着一半泪水,眨了下眼,泪水簌簌而下,在白皙的脸颊上淌过一道明显的蜿蜒痕迹。
“我有名字。”安玉的声音里带着很重的鼻音。
“安兄弟。”
“……”
季明里抓耳挠腮,瞧见安玉的眼里飞快地包起两团泪水,一时急得叹气:“唉,名字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哭什么啊?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你看你这眼泪多的,丢不丢人?”
显然安玉一点都不觉得丢人,眼泪还在淌,看着要多可怜有多可怜,他说:“季明里,我脚软。”
季明里直抓头发:“我知道你脚软,我不是同意你在这歇会儿吗?”
“可我想回去。”
“你不是脚软吗?”
“你背我吧。”安玉流着泪说,“季明里,你背我回去吧。”
季明里瞳孔地震:“我背你?我的脚伤还没好怎么背你?我还用着手杖……诶?我手杖呢?”
季明里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手杖已经丢了一个下午,也就是说,这个下午他都用两条腿走来走去,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对。
“……”季明里不可思议地摸着自己的脚,没有一点不适,也没有一点痛感,“我脚好了?”
他在原地走了两圈,没有任何异样,他的脚好似从未伤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