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晏跟着笑着,可心里忍不住一阵心惊胆战。
如果巫渊就是季冬愿、季冬愿就是巫渊,那罗晏简直不敢去想象季君昱得知这一切时的心情,爱人成了弟弟,而弟弟怀揣着一颗祸心,在搅弄着越城的风云,没准还要陷他于危险之中。
罗晏匆匆告别了邰英凡,答应明天就来这里取走那张照片,让庞宇先带着证词回去好好整理,然后交给许四季。他没有坐车回去,而是绕到学校的后门,拨通了季君昱的电话。
“君昱,你在哪儿?没和巫渊在一起吧?”
罗晏开口的问题可把季君昱给打蒙了,他看了看身边坐得端正、谨慎扶着方向盘的许四季,回答道:“没,巫渊在泽€€呢。我和四季一起来给唐懿清上坟了,这不是快到他的祭日了,我们趁着周日来的……没耽误什么正事吧?”
季君昱生怕下一秒就是罗晏对着他俩一顿狗血淋头,求生欲极强地问了这么一句。
罗晏确认这都是自己人之后,也不再兜圈子了,开门见山道:“君昱,巫渊的身份可能有问题。我今天和庞宇来见了杜老的朋友,也是当年你父亲的主治医生。这些不重要,到时候庞宇整理好就给你看了,重要的是,巫渊很可能就是€€€€冬愿。”
那边沉默的很久,许四季的小粉在路上飞驰着,季君昱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着的风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自己的语言。
“我知道你一时很难接受这些,但是你想过吗,如果他真的是冬愿,还瞒着你瞒到现在,他究竟想干什么?我不怕他冲着整个警局来,冲着我来冲着四季来冲着元局来,我怕他冲着你来。冬愿对你意味着什么我清楚,但是只要他想做什么对你不好的,他就是你的敌人,没有人是一直不会变的,十五年,他可以变成任何一个样子。”罗晏顿了顿,十分艰难地说出了那句话,“你得对他存点防备心,保护好自己。”
季君昱在电话点头点点头,看着倒车镜里的自己,脸上的笑缓缓落下了。罗晏的顾忌他不是没有想过,想的甚至比罗晏多得多,整夜整夜盯着雪白的天花板,脑子里只有这些,就算好不容易闭上了眼睛,那些乱七八糟的梦里也全是这些。
可当他看见巫渊为他义无反顾跳进了冰冷的易水河里,喝醉了哭着说喜欢他,好像那些顾虑一下子就消散了,不就是一条命吗,他没什么怕的。
可他不能让罗晏跟着自己担心,只好嘟囔着:“好好好,罗妈妈,你的宝贝君昱都知道啦。我长大了,能自己保护好自己了,你别担心。我多蹦出来的几年可不是白活的,巫渊最后肯定得栽我手里。”
罗晏知道这人只要遇见了不想听又不得不听的话,就会故意说这种混账话,只好无奈地交代了几句,并且让季君昱在路上注意点安全,毕竟现在他们已经成了闻子晋的眼中钉,罗晏总是悬着一颗心。
“小昱,老大说了啥?”许四季开车分了神,等着红绿灯的时候,连忙把脸凑过来问了一句。
季君昱戳了戳她的脑门,让她看好前面的路,说到:“老大打来电话,说不放心你开车,怕你让咱俩栽水沟里。到时候浪费了警力,就拿你是问。”
许四季生气地瞪了一眼季君昱,抱怨道:“不能对女司机存在偏见,这是不对的。”
季君昱乐了,“别混淆概念,我是对你存在偏见。”
许四季气不过,看着灯一换成绿色,立马狠狠一踩油门,带着季君昱飞了出去。好在季君昱把安全带扣得严实,要不然准能被这人从窗子里扔出去。
唐懿清去世之后,骨灰被安置在了越城市公墓里,公墓建在郊区,驾车也得好一会儿才能到。
许四季领着他往里走,公墓里很安静,就算是在周末来的人也并不多。人死了就没了,对许多人来说,扫墓这种仪式感很重的行为,他们只会在清明节的时候来一趟,不是那种深植于心底的思念,便不会让他们在匆忙的生活中慢下来一点,来看看这些早就化成一€€黄土的人们。
许四季就是那个异类,她每年都记得唐懿清的祭日,记得那年可怕的屠杀中倒下的男孩,就算最后说那人也并非善类,她依然会希望下辈子他能好好的,不要再被当成枪使。她的心眼很小,可是莫名其妙就住进了好多好多人。
“唐懿清没有孩子吗?好像从来都没见过。”季君昱对这位早就离去的前辈没有什么了解,只在元磊和许四季的口中听到过。
唐懿清在得癌症去世的前几年就退居二线了,到季君昱进入市局的时候,唐懿清已经病重离开市局了,他确实没和这人接触过。
许四季苦笑着,蹲下把唐懿清的排位擦干净点,将买来的吃食一样一样摆在上面。季君昱学着她的样子,用袖口将上面的浮灰抹去。他没了双亲,双亲又没有坟墓可以祭拜,这么些年来,他对于扫墓这件事情竟然是完全陌生的。
如今奉行环保,早就不允许在公墓里烧纸钱、烧衣服了,许四季跪在地上对着唐懿清的排位拜了三拜,权当是给天地银行的负责人打过招呼了,让他们在那边多帮衬点老唐,没事就给他点钱花花。
等这一套仪式完了,许四季才直起了小腰板。
“老唐他有个闺女,”她看向了季君昱,回答了他早前问的问题,可她的表情却不像是开心,“如果她还活着,应该比金水姐还要大点。”
“如果……还活着?”季君昱听懂了她的话,心里猛得一惊。他只当是唐懿清得病去了,却没想到唐懿清唯一的女儿居然也已不在人世。
许四季点点头,她之前把唐懿清奉为偶像,她爸又人脉广,打听来这点消息轻而易举。
“他女儿得了血癌,就是白血病,当时咱们这里不好治这种病,他妻子就带着孩子到处寻医,一度跑去国外求医。他工作在身,有时候抓犯人审犯人就是很久,总是说他对不起他的妻女,只能赶紧挣多点钱,给女儿的病看好。”
许四季垂下了眼帘,静静看着石碑上刻着的“唐懿清”三个遒劲有力的字。好像这个人才刚刚离去,好像他审讯完犯人,蹲在审讯室门外因为女儿病情恶化而崩溃痛哭,还是昨晚的事情。
一转眼都七年了。
他女儿也离开十六年了。
临终的时候,一个十四五岁大的孩子,居然瘦成了一副骨架,皮包着骨头,蜷缩在病床上只有小小的一块,早就只剩下一口气吊着。咽下这口气,就变成的轻飘飘的风筝,一去不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