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乔没有乖乖回屋,她实在想弄明白,楚湛现在究竟在想些什么。
即便没有使用反操纵腕铃时觉醒的那股念力,林月乔还是能敏锐地感知到,现在的楚湛,似乎正深陷痛苦和矛盾之中。
这种痛苦非同以往,林月乔小时候总能一眼看穿他为什么事不舒服。
哪怕楚湛自己不知道,她都能默默帮他解决问题。
而现在,她的小傻子哥哥,正在遭受她无法理解的折磨。
她本能想要救出他、安抚他,可她得先找出问题所在。
林月乔直起身,左手指尖轻轻扫过博古架上的古董花瓶,鼓起勇气,朝里屋走去。
木屐声缓慢踏过,她绕过香炉,有些羞涩地站在了屏风旁,一手搭在屏风的梨花木框上,不好意思再继续上前。
她小声开口试探:“我们睡前,能闲聊两句吗?从前我们总一起玩到天黑,哥哥还曾说过,等以后成了亲,你就再也不用掐着时辰回自己家去了。”
楚湛低头盯着书,低声自嘲:“你那时候还说你最喜欢楚湛哥哥呢,谁会料到小时候的话当不得真?”
林月乔心尖一拧,又是这样的话。
他究竟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念头?
林月乔快步走到床边,一屁股坐在他面前,蹙眉质问:“楚湛,你从前对我从来没有半分隐藏,都是有什么说什么,为何如今心里不痛快了,也不让我弄个明白,只说这些叫人心酸难受的嘲讽?你有什么怨恨,为何不明白告诉我?”
楚湛诧异地抬眼看她:“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
“当然不明白!你要我怎么明白呢?你一口咬定我不喜欢你,这种事,你要我怎么想明白?我喜不喜欢你,我心里难道还不清楚吗?”
林月乔实在委屈,颤声道:“我知道三年前做了错事,伤了哥哥的心,所以我在沐霖大典跟你重逢后,一直不敢做越界的事。
我原是想,你若是不再喜欢我了,我也不强求你,顶多是请你依照婚约与我结契两年,躲过沈家的婚事,我二人便各奔东西。
可重逢至今,我总是能感觉到,哥哥的心,还是在我这里,既然放不开手,又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
楚湛眼神很困惑,过了一会儿,忽然苦涩地一笑:“你觉得你不喜欢我这件事,很难理解?原来乔乔也有没法理解旁人感受的时候?这有心无力的感觉怎么样?每回猜你为什么事闹别扭,我都是这种感觉。你总说,如果我真心喜欢你,就不会不懂,那现在呢?你也是因为假装喜欢我,所以才不懂我?”
林月乔浑身一颤,屏住呼吸,神色惊愕地注视他双眼。
二人相对而坐,沉默许久。
林月乔才终于呼出气来,心跳变得无比沉重,撞得她胸腔闷痛。
刚才一瞬间,她忽然感知到了楚湛那难以宣之于口的痛苦。
她隐约明白了楚湛为什么如此坚决地,认定她不喜欢他。
“我有些明白哥哥的意思了。”林月乔低下头,紧张地抠弄左手的拇指指甲,闷闷地小声说:“我当初太任性了,哥哥在京城三年,来往过的朋友,该是都没有像我这般讨人厌的,所以才觉得我……”
“不!乔乔!”楚湛陡然直起身,蹙眉打断她的话:“我不许你说自己任性讨人厌,你若是想谈,便就事论事。我只是说有很多时候,你会莫名其妙的难过,我确实无法理解,但这不是因为我不喜欢你,我希望你明白这一点,哪怕已经晚了,我仍旧希望你现在能明白,我从来没想故意惹你不高兴!”
“我知道的。”林月乔艰难地深吸一口气,右手紧紧抓住左胳膊,像是想尽可能缩小自己。
她哑声说:“但是我没有办法,对不起,楚湛,我真的没有办法。我从记事起,每时每刻,每时每刻,都能看见我爹娘关心我弟弟,却不在意我,可能……”
鼻腔似乎堵住了,她嗓音变得很闷:“可能正常的人,应该早就习惯了,麻木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刻都没能习惯过,我爹娘明目张胆地偏心,我每一次都会难受,哭闹,如果他们还不在意我,我就也要让他们难受。
甚至变本加厉,只要在别人身上看见类似的不在意,看见自己爱的人偏心别人,我的脑袋里,就会开始尖叫!‘完了!结束了!果然又是这样!无所谓!我才用不着你喜欢我!我才不怕!我无所谓!’然后我就会发疯……”
她抿住嘴,低头迅速抹掉泪水。
再抬起头,看见楚湛茫然震惊的脸。
“对不起……”眼泪再次溢出来,她知道楚湛不了解她年幼时的真实经历,这么说他未必能听明白,但此刻她只想要一口气把那些痛苦全都说出来,“我总是控制不了那种恐惧,因为每次发生这种事,我哭着求我爹娘也要对我好,他们总是会说,‘当姐姐的,不能这么小心眼’,‘没有见过姑娘家像你这么不懂事的’,‘你再这样子,以后没人喜欢你’。”
“所以,我要表现得懂事,就得什么都不说,只能等他们看出我委屈,主动来可怜可怜我……”
她大口吸了一口气,双手抱臂,看向楚湛,故作好笑地耸耸肩:“我难过的时候,就是不敢说出来,我不是想为难你,故意要你猜,我是怕说出来……又是……芝麻大点破事,你就会发现,我是小心眼不懂事的人。”
她忽然咧嘴笑起来,笑得很不好看,仿佛在嘲笑自己滑稽愚蠢的性格,她不小心嗓音过大地宣布:“然后我爹给我的诅咒就又应验啦!没人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