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里得了台阶,这才放下衣服,顺手拨了拨头,风情万种坐下来。
想到什么,又说:“上回那顿饭花了二百八十七,你给了我四百六十二,这是多的一百七十五,然后我先还你八十,还欠你二百零七块。”
他边说边从书包里往外掏钱,花花绿绿的零钞铺得满桌都是。
先还的那八十块,还是从江海军给他的晚饭钱里省出来的。
至于剩下的那二百零七块,他要怎么还,暂时还没想到什么好办法。大不了把自己的晚饭钱节省出来,一天攒一点儿,总能还上。
陈树木自己也是个高中生,零花钱也不多,暂时还没大方到说不用还了的程度。
他把那些零钱往自己书包一塞,又好奇地问:“说说啊,怎么这么开心。”
江里卖够了关子,才把自己拜师成功的事儿说了。
顺便把盛千陵大肆唏嘘了一顿,例如是怎么在七分钟之内一杆打完147满分,又是怎么练球十多个小时面不改色不虚不浮的。
想起潘登说过的话,又把盛千陵过去的成绩拿出来显摆了一番。
好像获得过这些成绩的,不是盛千陵,而是江里自己。
陈树木像看鬼怪一样看他,正儿八经地说:“里哥,我还真是第一次,听到你夸人。”
江里笑得嘚瑟:“毕竟是我师父。”
陈树木又问:“那你拜师成功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习?”
“今晚吧。”
组长正在上周的英语考卷,到最后一排只剩下了江里的。
江里接过来一看,十九分。比上次又多一分。
顿时忍不住飘飘然:“大树,我这成绩照这么稳步提升上去,清华和北大是不是都会来抢我啊。到时候我该选哪个?”
陈树木就服江里这张比城墙拐角还厚的脸皮,竖一个大拇指,心悦诚服胡乱吹侃:“全国985和911,牛筋牛蹄,哈佛拜佛,随你挑。”
江里笑嘻嘻,嚼碎了嘴里最后一点糖球。
没想到当天晚上,江里又听到了「清华北大」这几个字。
按照江里和盛千陵的约定,周日休息一天,周一晚正式开始教学和训练。
江里放学后,先回家看了一眼江海军的脚,确认正在慢慢消肿,才快跑下楼梯。
为了省钱,他胡乱塞了两个欢喜坨到肚子里,就冲到了时光台球。
1号球台没人用,但顶上的无影灯是亮着的。
盛千陵和潘登正坐在1号台旁边的沙上聊天。江里走过去时,正好听到潘登在说:“这可是清华北大。”
盛千陵穿着件长袖衬衫,双腿微微张开,两条手臂一左一右搁在大腿上,视线虚落到地上,慢慢答:“总得想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江里听得云里雾里,脑海里忽然想起一句话。
考定力的那天晚上,潘登曾对盛千陵说「也还没确定走这条路」,又联想到考试结束时盛千陵问他那句「你对你想要的东西,都会这么执着不休吗」。
他不知道「这条路」是什么路,也不知道盛千陵「想要的东西」具体是什么。
只不过看盛千陵和潘登都一脸凝重,猜测不是什么顺心事儿,于是走过去问:“潘总,生什么事了?”
盛千陵先抬头看了江里一眼。两人视线相接,盛千陵冲他淡淡一笑,没有回答。
潘登刚想说什么,盛千陵却打断道:“舅舅,你先去忙吧。”
潘登只好欲言又止,拍拍外甥的肩膀,起身嚼着槟榔走了。
江里莫名慌,下意识去抓盛千陵的手腕,“师父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儿了?”
和盛千陵相识这么久,江里现自己对他所知甚少。
除了知道他的名字与年龄,知道他球打得好,其余的一概不知。不知道他为什么不用上学,不知道他为什么千里迢迢从北京来武汉待着,不知道他每天练球时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他此刻拧着眉的原因。
江里感觉气氛有点怪,又补上一句话:“你不会是……未成年嫖娼被抓了吧?”
盛千陵听了一怔,很快笑起来,说:“哪有人这样说师父的?”
江里:“……”
江里直接蹲到盛千陵面前,还抓着他的手,追着说:“师父,你要是有什么烦恼,就告诉我,我帮你解决。”
盛千陵目光落在两人贴合在一起的手上,不着痕迹把手往回抽一点儿,又顺势站起来,转移话题:“走,去练球。今天开始训练,但要先给你讲规矩。”
盛千陵不肯讲自己的事,江里没法刨根问底,只好随手从公杆筒里抽了一支球杆,又叫前台收银员开了一张球桌。
两人来到角落那张他们常用的球台边,盛千陵在沙边坐下,江里倒是老老实实摆出徒弟样儿,扶着球杆站在盛千陵面前,垂着目光看着他。
盛千陵身上总有一种出年龄的沉静,好像一汪静谧的湖水,又像一弯清冷的月光。
虽然外表清贵如玉,容貌也无可挑剔,却给人一种踏实安心的成熟感。
江里被这成熟吸引,总是不自觉就收敛了自身的锐利与锋芒。
盛千陵抬起脸,缓慢地开口说:“我对你,有几条要求,你得牢记。”
江里摆出虔诚姿态,答:“好,师父你说。”
“第一条就是不要叫我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