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未曾歷經風霜。
要不是她在跟自己
怒目而視的過程中依稀辨認出幼時容貌,幾乎要認為是誰動用了移魂大法,讓她的魂魄離開原來的身體附到了另一個富貴小姐身上!
可是這鼻眼她再仔細瞧瞧,又確是她自己,只是長開了些,細膩了些,比幼時好看了些,所以,綜上觀察,無疆得出結論。
她非常不幸地……失憶了。
只記得那段顛沛流離的苦日子,然後一下子到現在,忘記了中間的那段,嗯,她想了想,應該是好日子。
可是她怎麼能過上好日子呢,她想啊想,最後覺得有兩種可能,第一,她因緣際會救了某個達官貴人,那達官貴人為表達謝意助她脫貧致富,給予她優越的生活條件,第二,就是哪個不長眼的好人看她可憐又可愛,行善積德收她做義女,或者做……童養媳???
無疆陷入深沉的思考,在童養媳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一張未動聲色的臉,似細細打量水面,眼神卻飄遠,那位婦人正推開門扉,抬眼卻是一呆,遠山淡水皚皚白雪,夕陽正斜,層雲盡染,而這煙煙霞霞卻不敵河岸臨花照水人驚艷,粗布麻衣,卻勝過世間所有的娉娉裊裊。婦人想喚她,卻開不了口,似乎那並不一是一幅溫柔畫面,而帶著指腹的粗糲,壓迫著她的胸口,她不明所以,只覺心臟牽動四肢百骸,砰砰直跳。
仿佛世間所有煙煙霞霞的娉娉裊裊,是溫柔的鞘,包裹著一把銳利的刀。
而那刀微微側頭,朝她一笑,驟然冰消雪融,血脈流淌,天空漏下一束光。
那是極短極短的一瞬,婦人不知自己經歷了什麼,仿佛只是一場錯覺而已,尚未反應過來腳步便繼續邁過去,似乎從未停頓。
水邊人與倒影交相輝印,一派美好,婦人不由地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她回,山水之間,屋頂之上炊煙裊裊升起,風一帶,四散天際。
「我啊」,她嘴角上揚。
「我叫炊煙。
……
婦人說別人都叫她麗姨,她讓無疆進屋,免得風吹著涼,從廚房端來一碗清粥,讓先暖暖胃,她昏睡時她給她擦拭身子,全身肌膚白皙嫩滑,毫無瑕疵,如今再看她捧碗的手,細長柔嫩,忍不住感嘆:「真是一雙漂亮的手,一看就沒幹過粗活,是個好人家的姑娘,可為何會孤身一人昏迷在雪山呢?」
無疆粥到嘴邊,又放回去,嘆了一口氣。
「我家還算殷實,但爹爹攀附權貴,要把我嫁給一個什麼達官貴人,那人六十多歲都可當我爺爺了,據說家中還有一個正妻外加十八房姬妾,我不想嫁可左右實在沒法子,就連夜逃跑了,他們發現我失蹤後,就派人追我,我慌不擇路跑進雪山,一直跑啊跑,後來感到一陣眩暈,不省人事,等我醒來,就在麗姨您這裡了。」
瞬間紅了眼眶。
麗姨聽得正義感頓起,一向慈眉善目的她把桌子拍得啪啪作響:「我們西王都只有一位王后,那人真是不要臉,天下怎會有如此狠心的爹,我們雖是貧苦人家,也不這樣待自家女兒!」
說完又覺不妥,看她血色全無,不由得心疼:「姑娘你也不要太傷心,許是你阿爹一時糊塗,現在在後悔呢,你先坐著,我讓我家那位晚上宰一隻雞,熬個雞湯給你補補。」
無疆看得出他們生活拮据,殺一隻雞對他們來說絕對不是一件小事,萍水相逢不必讓他們做到如此,連忙制止:「不用不用,我好得差不多了,不必破費。」
麗姨道:「那位救人的姑娘把你托給我們的時候給了不少銀子,讓我們好好照顧你,別說是雞了,連一頭牛的買得起,」對了,她還留下一個包袱,說是你的東西,我們沒打開過。」
入夜,無疆對著這個包袱皺起了眉。
包袱中並非她原先想像的飾銀票,肚兜紅袍,而是各種稀奇古怪甚至她見都沒見過的東西。
一件破敗的黑色衣服,展開來看左胸口有一個洞,三枚針,卻比縫衣針細很多,一雙光滑綿軟的手套,還有一張薄薄的透明的東西,把它平鋪在桌面,昏黃而不斷搖曳的燈光下看起來十分的陰森恐怖。
無疆意識到事情並不是她想像的那麼簡單。
她記得小時候被人販子抓走,右腰側被他們用烙鐵烙下了一個古怪的印記,後來她僥倖逃出,歷經艱險才擺脫追蹤,但燙傷的地方並沒有處理,又在逃亡過程中因各種汗水雨水粗糙骯髒的布料而腐爛,後來一直反反覆覆,好了又爛,爛了又好,最後留下一個異常扭曲醜陋的疤痕,而現在這個疤痕完完全全消失了,連一點點痕跡都找尋不到,肌膚宛若生。
不只是右腰側的傷疤,被鞭子抽過的背,被石頭劃傷的腿,都再也找不出痕跡,甚至連原先鎖骨左側的青痣也不翼而飛,脖下一片白皙。
也許傷疤尚可托人治癒而抹去,可與生俱來的痣怎會不見,就好像……
好像有人蛻了她一層皮。
然後又給她換上了一層的皮。
洗去她大半生的記憶,扔在荒山野嶺里。
無疆再將眼往包裹里看,除了方才那一堆亂七八糟的不明何物的東西之外,還有三枚金燦燦的金葉子靜靜躺在上面。
來不及細想,無疆忽然感受腳下異動,本能般側耳伏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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