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流县内,锦江西岸,有这样一片宏伟的建筑。
仅在一年多点的时间内,它从一座收租院急剧放大,变成了一座城市。
这座城市,便是四川火器局成都工厂。因为其规模面积之大,它又被当地人称之为火器城。
四川火器局成都工厂的三期项目,是大明朝当之无愧的级工程,其标志『性』建筑便是厂房上方那三根高耸入云的赭红『色』大烟囱。
赭红『色』大烟囱从大片灰白『色』的水泥建筑中野蛮生长出来,不分昼夜地向青碧的蓝天喷吐着浓稠的黑烟。
此等情景,放在锦江两岸旖旎的田园山水风光之中,显得是那么的违和。
小桥流水、独院深宅,曾经是多少中国人梦想中的家园;自给自足、怡然自乐,又曾是多少中国人理想中的生活。
然而所有这一切,被这样一座丑陋的怪物给毁灭了。
它像地下钻出来的鬼怪,肆无忌惮地吞噬着农业文明娇嫩的身体。不断地膨胀,不断地繁殖,把残存的一点美好永远地留在人类的记忆与想象之中。
用现代科技武装起来的工业文明对传统农业文明的侵蚀力和破坏力,别人不清楚,朱平槿清楚。他还知道,在将来的某一天,他目光所及之处,都将是一片钢筋水泥的森林。
然而作为一名彻头彻尾的现实主义者,朱平槿不会过多地去关心自己生命历程之外的事情。他更关心的东西,是烟囱下面的东西。
三根烟囱下都连着火炉。其中一座是三万斤炼钢炉,一座是铜合金熔炉。另一座是卧式煤气锻炉,可以将不过两丈长的铁器铜器加热至可以锻造的温度。
三万斤炼钢炉听着很大,实则熔池的有效容积不到两个立方米。放在朱平槿的前世,这种规模的炼钢炉肯定会被地方环保督察组给推了。
三万斤炼钢炉以耐火砖砌成,地上部分是一口带锅盖的大锅,下面经蓄热室通过风道连接到煤气生器。
煤气生器在厂房外的空地中(注一),是个用砖和水泥砌得严严实实的大罐子。煤气生器里面装满煤炭,下面是个火塘。经过封闭加热后的煤炭与空气和水蒸气结合,产生大量的煤气,即剧毒的一氧化碳。煤气与鼓风机出来的空气结合进入蓄热室,变得炙热后进入熔池燃烧,产生足以融化钢铁的高热。
熔炉中的钢水出渣后,经过出钢口泄到大小不等的钢包里冷却,变成一个个外表黢黑、内心火热的钢锭。
钢锭取出后,经过煤气锻炉重新加热变软,送到锻造机上挨锤,夯实内心,剥除氧化铸皮。胚体锤实,再送到冲压机或热拔机上去塑造各种需要的制品。
这就是火器局成都厂三期项目要干的事情。
听着很简单,实则要复杂得多。
高温和体量(重量)是主要的拦路虎。
如最基本的耐火砖,火器局失败了几次,最后借鉴了石墨坩埚的使用经验,用粘土掺入了大量的天然石墨才烧制而成。
蓄热室也是这样。
蓄热室本质上就是个热交换器,利用熔池排出的高温烟气把进入熔池的冷风冷煤气提前加热,这样熔池便不会一面烤着暖气烧着火炕,一面开着空调吹着冷风。可蓄热室既走烟气,又走空气和煤气,其风道如何设计,保证热交换顺利完成,谁也没经验,只能边设计边施工边测试。结果,一个蓄热室建了三次拆了三次才过关。
还有那些热得亮的锻件,每个从百余斤到数千斤重不等。如何让他们乖乖地进入锻炉,又如何移到锻床上乖乖地翻滚挨锤,这些都是难题。
火器局抽调精兵强将,从上到下通过“三结合”大搞技术攻关,逐步试制出了高温材料、煤气生器、熔炉和锻铁炉、大跨距行(天)车、钢包铸造、万斤锻床等关键设备。最后一关,便是如何将那些锻件制成护**急需的大炮和火铳。
……
大炮和火铳,无论是铜铁质地,本质上都是一根中空的金属管子。或有底,或没底。
大明朝乃至大明朝所知的整个世界,通行的制炮之法只能是铸造,也就是烧成铁水铜水往准备好的模子里倒。而铳管制作,除了硬钻,便是铁板合焊,打制成一根粗陋的有缝钢管。
但天降神人朱平槿却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