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行恍然,继而追问:“那到底是什么乱子呢?”
“此事说起来也是偶然。”沈姓黑绶继续交代道。“昨日南衙辩论,中间唤了很多工部的吏员做专业上的询问,所以当日消息便理所当然传遍了工部,然后工部那些吏员又都在工地上嘴碎的利害,结果晚上役丁大营就起了谣言,说是这拨役夫要延期,修完明堂修通天塔,修完通天塔修金柱,一半人都要累死在东都……最后一夜间逃了七八十股,不下四五千人。”
“要是这样……”张行蹙眉以对。“咱们这几组人,又能抓回来多少?”
“能抓回来多少是多少,抓了之后砍了示众。”沈姓黑绶不由冷笑。“越是这个时候,中丞越要拿出严格执法的姿态来,省的有人说他为了政见而废了靖安台职责……”
“三五千人,都要杀?”张行诧异至极。
“抓多少,砍多少。”沈姓副常检伸手敲了敲张行的肚子。“老弟,这事你要不想掺和,反而也不要待在岛上了,省的被临时征调,只跟紧了你们巡检就行……总之,躲不过事就藏在高个子后头。”
张行点了点头,回身召集官仆,让他们往城中洛水各处去寻当值巡骑,并往各个巡骑住处找人。
吩咐完毕,千恩万谢送走沈副常检,张行自己居然也出岛,往承福坊家中一行,然后便牵着黄骠马再行归来。
回来以后,靖安台已经进入全面动员状态,张行第一次看到如此多的朱绶、黑绶、白绶聚集在一起,也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多的巡骑一起行动。而这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一支成建制凡力量的兴师动众,既不是战争要开打,也不是出现了什么刺王杀驾的戏码,而是为了维护圣人与朝廷的权威、表明靖安台与中丞的立场,从而去抓逃走的役丁。
抓了,还要都砍了做刑威。
来到小院,第二巡组也正在集合之中,白有思果然也已经抵达,张行赶紧上前,说出了请求。
“你也要出外勤?”
白有思面无表情,看向了自己‘昔日’得力下属,目光顺便扫过了那匹黄骠马。
“留在这里说不定也要被抓壮丁去抓壮丁,不如跟着巡检……”张行拱手以对,实话实话。
“好。”白有思依然平静,看不出丝毫喜怒。
就这样,上午时分,初冬阳光刺眼,靖安台各部集合完毕,除少数请假、出差之人外,其余全员毕至,四常组留其二,其余凡十二巡组、二常组,各按组别,或二三十骑,或三四十骑,皆锦衣绣刀,鱼贯而出天街,直往东而去。
沿途官吏、城防、百姓,莫不骇然躲避,路过北市时,原本喧嚷的北市居然瞬间安静下来。
锦骑之威,大约如此。
而数百锦衣巡骑既出东城,又过民夫大营,再过工场、窑场、长水军屯城,方才下马,便背靠屯城,借了屯城的军事物资与半个城墙,立下指挥中枢。
不过,说是统一指挥,但两位常检年纪都偏大,不愿多事,反而是其余各巡组的朱绶们习惯了各自为政。所以,最终只是稍微划分了班次、搜索区域,便让各巡组朱绶自行其是去了。
一直到这时,张行也才明白了为什么需要锦衣巡骑来做搜索。
原来,除了洛水穿东都城而过外,还有一条伊水自东南伏牛山中流出,一路向西北而来,最后在东都城东面六十里处与洛水交汇,两条河加一个东都城,就形成了一个面积极为广大的封闭直角三角区,之前的役丁大营,对应的工场,外加长水军的军城,全都在这个区域里面。
考虑到役丁们昨晚才进行逃散,那么只要看住对应河段,便可以轻松把握住役丁们的生路。
尤其是役丁们最可能逃向的伊水,这里地形复杂,人烟偏僻,并不适合大部队行动。
总之,还有比靖安台的锦衣狗们更适合这种封锁河道的工作吗?
“巡检要去河上不提,其余二十四人,分四班。”
张行在黑绶胡彦的点名下大约建议了分派。“没什么好说的,此事可能要持续数日,总要休息好,所以始终要有一班在这里休整,同时对接后勤,然后两班在伊河边上,另一班在路上,四班接力搜索。”
“此事好办。”
胡彦抬手一指。“我、张三郎、大钱、小李,正好四人……各带一组,巡检自行其是,遇到不妥,吹哨求援。”
众人自然无话可说,白有思也抱着长剑没有任何多余言语。
然而,这第一拨搜索就很辛苦,因为到了此刻,已经是下午时分,再到伊水畔指定的区域后已经接近傍晚,最起码已经开始冷了起来。
但更让所有人无语的是,入目所见,这段被分给了第二巡组的区域内,伊水两岸居然全都是苍黄青白一片的芦苇荡,连绵不绝,厚实密集。
这种情况怎么找人?
难道要放火?
“还是得看住水面,等那些逃役自己捱不住,冒险冬日过河,或者回身去找吃的。”李清臣给出了判断,然后摇头不止,先行转向下游。
“分开吧!”
李清臣班一走,张行便戏谑以对自己身侧五人。“大家散开随便找找,做个样子就行,别离开此处太远,遇到危险吹哨,冷了就回这里等换班。”
几名巡骑大喜过望。
夕阳下,众人各自散去,在和秦宝打了声招呼,示意秦宝就地徘徊,以作接应后,张行又往上游走了一些路程,然后掏出了罗盘,低声诵出了那句话: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