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隆确实被关起来了,你记不记得黄苇?”
“臣妾记得。”王妃周氏点头道,“那是殿下左护卫的副千户,殿下的心腹之人,从宣府便跟着殿下了。”
“孤那四哥进了南京城,便把孤带来的三千兵马拆散了,只给留了七百人。”
说到这里,谷王朱橞愈躁动,他压低声音说道:“黄苇便被遣散编入了重建的锦衣卫,如今在诏狱任千户,便是他密报与孤的!”
王妃周氏花容失色:“殿下的意思是说,曹国公已经被陛下软禁在了诏狱,那日的大朝会只是放出来做个木偶,任陛下摆布口不能言?”
“不错,就是如此。”
“四哥不给留活路。”谷王朱橞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刘长史是孤的老师,被他逼死在了监牢里;李景隆跟孤一道开的金川门献城投降,如今不过数月,四哥就对李景隆下手了。”
谷王朱橞死死地盯着王妃周氏:“下一个,就轮到孤了!”
其实,如果谷王朱橞知道李景隆进诏狱,只是为了给姜星火当捧哏,让朱棣偷听讲课顺利一些。那他应该不会比姜星火所在的历史上早这么久,做出这种谋反的决定。
但造化弄人的是,谷王不知道!
姜星火这只蝴蝶煽动翅膀所带来的风暴已经越滚越大了。
历史,已经生了偏移。
献还三护卫的削藩之策,让本就紧张不安且对朱棣提防的谷王朱橞更加不满,加剧了他对朱棣的不信任感。
而李景隆的入狱和疑似被朱棣摆布成了傀儡,那对于谷王朱橞的刺激,干脆是兔死狗烹级别的悲哀了。
同样是开金川门投降,李景隆被朱棣秘密控制了,下一个还不就是轮到他?
“殿下。陛下不会如此的。”王妃周氏勉力说道,声音却越来也小。
“怎么不会?削藩都是明摆着的,让诸王献还三护卫手里有兵心里还踏实,没了兵,不就是任人宰割吗?”
谷王朱橞一甩袖子。
“若是四哥当初愿意献还三护卫,他还起兵靖难个什么劲儿?”
看着在凉亭里来回踱步,念叨着“下一个就到孤了”、“四哥心狠手辣”、“咱们全家都要去地下见太祖”的丈夫,王妃周氏一时急躁,竟是脱口而出:“要不寻妾身的父亲来商议?”
谷王朱橞等的就是这一句,连忙抓住周氏的袖子,连声道:“好爱妃,好爱妃!”
周氏自觉失语,可话赶话被推到这个位置,一想起来四哥委实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如今要削藩,又拿下了李景隆,自家丈夫确实很可能成为下一个目标,竟是刹那间流下眼泪来。
“哭什么?”
周氏面对着谷王朱橞的低吼,擦了擦眼泪,泪眼婆娑地说道。
“殿下放心,妾身这就去寻家父,总归是有办法,总归是有办法的。”
谷王朱橞举杯道:“孤敬爱妃一杯。”
王妃周氏身着淡紫色绣牡丹纹宫装,眉如墨画、肌肤胜雪,脸蛋精致美丽,双目含笑望向谷王朱橞,轻声应了句“是”。
然后也举起手中的白玉杯,抿唇微笑,将杯中之物尽数饮尽。
谷王朱橞见状,心情愉悦,不由得哈哈大笑,同样想要一饮而尽。
他拿起酒盏,往嘴边送了一小口,忽然叹了一声:“唉~~”
谷王朱橞放下酒盏后,忽然叹息说道:“孤最近几日都没能睡个好觉,总感到心绪难安,不知为何。”
王妃周氏虽然只是一介女流之辈,但却出身将门,其父周铎乃是洪武宿将,曾经单骑上黑麋峰劝降叛军,被朱元璋称赞胆略过人,如今官至后军都督府都督佥事。
故此,洪武二十八年便被册封为正妃的王妃周氏并没有寻常妇人的怯懦,反而径直问道。
“殿下有烦恼?”
“有一些吧。”谷王朱橞感慨道,“这些年来,朝廷的诸事繁杂,孤虽然竭尽全力维护大局,但也难免会遇到一些阻碍。孤也曾经以为自己对国家问心无愧,总能落个全始全终”
他停顿了一下,又摇头笑道:“不过今日看着李景隆的结局,也晓得刘长史临终前所讲的‘燕王殿下百世后,逃不得一个篡字’之说,到底是何含义了。”
“殿下慎言!”
“刘长史被陛下逼死了,殿下难道还想报仇吗?”
这里面却是有说法的,谷王所说的刘长史,乃是诚意伯刘伯温的次子刘璟,刘璟自小好学,喜谈兵事,曾被朱元璋授閤门使,赐‘除奸敌佞’铁简以纠正百官不法,乃是妥妥的铁面人。
刘璟后擢谷王府左长史,敕权提调肃、辽、燕、赵、庆、宁六王府事。靖难兵起后,刘璟疾驰还京,向建文帝献平燕十六策不出意外地没被采纳。
建文帝命令刘璟参与李景隆主持的北讨,李景隆自诩纸上谈兵天下第一,当然容不得另一个同样能谈兵的,于是又给赶回了南京。
建文二年,刘璟带病赴京,进《闻见录》数万言陈述兵事,再次未被采纳,就回老家了。
后来燕军渡江,李景隆与谷王朱橞联手献了金川门,朱棣登基后招降刘璟,刘璟留了下谷王刚刚所说的那番话后,就自缢而死了。
当然了,谷王朱橞这时候说这番话,倒也不是真的怀念他的这位老师刘璟管他的时候也没见他听啊,只不过是有几分兔死狐悲罢了。
而王妃周氏先是急忙左顾右盼,见花园中确实无人,方才问道。
“殿下的消息准确?曹国公确实被关在诏狱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