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不叨扰各位将军听曲,老身这就带着姑娘们退下”这嬷嬷便领着不情不愿地三人退了下去,如此一来,今夜算是白搭,一两银子都未等,怎能情愿。
见三人退去,杨宸左手撑着脸靠立于桌上,细细端详着坐在对侧手抱琵琶神色有些慌乱的白衣女子。已是冬初之时,定南卫早已是迅疾得过了秋末在阵阵阴雨中变得有些湿冷。
可她穿得好似有些单薄,两颊清瘦,身姿像青晓那般修长,嘴唇比青晓略小些,正是那传言极有趣的樱桃小嘴,未以金银装饰,单单一支木簪一张头巾便绑了头,两眼微微含泪,就像月牙一般。
看得杨宸心里一阵莫名的涟漪,如此佳人,在集天下美人的宫里都算得出挑之姿,若是放在青晓身侧,都并无高下之分。
“将军想听什么曲子?”这白衣女子诺诺地问道
“皆可”
听完杨宸之语,这女子便开始拨起了琵琶之弦,起初是好似烂熟于心,不曾望着琵琶,可与杨宸对视了一眼,便死死地看着手中的琵琶。
安彬与洪海倒是未察觉有何不同,想来不过是女子好看了些才惹得这阳明城一阵风靡,有几人是真的相信那不知名姓的人口中关于“听此琵琶,可望长安”的评语。
“想见美人便直言美人罢了,还说什么长安,这他娘的穷酸”洪海心里有些不屑,也笑了起来。
可安彬望着杨宸的神色虽然不曾有何变化,可眼神与闻曲之初大有不同。
只见此女弹起琵琶确实有些令人倾倒,那一双玉手抚在那琴弦之上,便是阵阵让人双耳如听仙乐般地为之一震。安彬可是自长安来,见地自然与洪海这等边地武将不同,只是此曲全然不曾在长安的勾栏瓦肆中听过。
“姑娘!”杨宸突然言道,吓得洪海、安彬与那白衣女子一惊,险些将手中琵琶离了那双腿之上。
“此曲是何名?”
“不过是《长安一梦》罢了”这女子唯唯诺诺地说道。
“当真?”杨宸也不撑在那桌之上,而是起了身往这蝶儿走去,蝶儿见杨宸走近,两眼一闭,本以为是又当入了那贼窝当中。
这些日子,对她动手动脚的人不少,为了挣些去海州的银子已经是有所忍让,若非这秀甲楼的嬷嬷见奇货可居便吊着这阳明城达官显贵的胃口待价而沽,只怕早已没了清白之身。
从离开长安,她之意便是真走不到海州,便被毁了身子,先用木簪杀了贼人再自戕而死。而今晚,这木簪恐是要派上用场了。
杨宸走到跟前,她已然有些抖。
“本将也是自长安来,不曾听闻有此曲,倒是在宫里听过”
一语说完,这女子更是慌得乱了心神马脚。本想用这定南卫不曾有的曲子博得喝彩多挣些银子便上路,如今被戳破了,自然当是竭力掩饰。
“将军说笑了,奴家不过是一介布衣女子,怎会弹宫里的曲呢?”
“此曲是《秦王破阵乐》吧?”杨宸问道
“《秦王破阵乐》?”洪海不知底细,安彬可知。
大奉崇光九年,天下大乱,先帝以宁国公自北境起兵,十月破长安,登基为帝,建元广武。
此秦王破阵乐便是为他司马家的太宗皇帝所谱,曲中秦王何其威武,万军之中取上将人头,那一句“敌见我,乃还,方是上策”更是百年的风流。
先帝起兵一路势如破竹,独独在长安之北的晋阳,也是司马家龙兴之地遭了一场大败,事后听闻守将让全城奏了此《秦王破阵乐》,三军百姓为之一振,让先帝十万大军在此折了近半之数。
便立国之后,便禁了民间演奏此曲,以免百姓心怀前朝。随大宁破各方诸侯一统天下,民间已三十年不曾闻此音。
皇城之中,广武帝常以前朝太宗自比,故而宫中乐坊留有此曲,但杨宸至今,只听过两次,
其一,广武十九年,楚王杨泰凿通西域,再开丝路,广武帝大喜,在宫中为杨泰奏了一次,群臣为之一振。
其二,广武二十五年,永文帝奉先帝之灵于阳陵,先奏大哀之乐,后按遗诏
“朕,不喜靡靡哀乐之音,后世子孙,奉阳陵之时,当为朕再奏一曲秦王破阵”
你司马家不要的天下,我取了;你司马家子孙丢的西域,我拿了;你司马家百年的风流,我杨家也会有,你司马家的铁蹄踏过四海,我杨家也踏了一遍。
“朕差你的,只有一个天可汗的虚名!”
后世只知广武帝常以前朝太宗自比,却不知年少时的广武帝袭了大奉宁国公的爵位,最大的愿望只是挂像凌烟阁,候太宗之侧。
“若早生百年,随你打下这大大的天下,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