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重镇,好好经营,日后朝廷也不必再仰仗江淮财赋,催缴茶盐诸税了,交到陛下信得过的人手中,是应当的。”
话音刚落,一子落下。
“还有元圭元阁老,应当是要被外任的,师父以为,陛下会让他们去哪儿?”
“淮南道,陛下这是给淮南王送刀子,就看淮南王敢不敢接了”又一子落下后,杨子云笑着和自己的徒儿打了一个赌
“若是陛下在庙堂的落子都被我猜中了,你便将《帝范》前十篇抄一遍如何?”
“师父你每日待在弘文馆里,能猜到前朝六部尚书的安置?”汤亦剑摇摇头,但还是试探地赌上了一番“赌便赌!”
“礼部尚书方孺,要以一部尚书之身,领中书省知事”
“上书省知事王太岳,门下省知事宇文杰,户部尚书徐知余,兵部尚书曹评,工部尚书柳永五人不变”
“杭安入刑部,李德裕入吏部”
汤亦剑有些不解“为何是方大人?而且大宁没有一部尚书为三相之一的规矩啊?”
“如今是三相,日后不知还剩几相哦,我的傻徒儿”杨子云又得意的落了几子。
“可徐大人毕竟是陛下还为皇子时的教谕,可比方大人这位先帝的重臣要亲近些吧?”
“千金买骨罢了,这是帝王手笔”杨子云眉头一皱“何况徐知余日后是要接替王太岳的”
“辅?接替王大人的,不该是镇国公么?”
“宇文杰?”杨子云有些不屑地说道“他没有宰辅之才,这辈子,这官算是当到头啦,太宗皇帝的新法,还有数年便可大成,王太岳若要保命,必得急流勇退,否则杀身之祸不保,我倒是真希望古今变法无善终这个事,能在王太岳这儿不要灵验。”
“我不信,镇国公可是皇后娘娘的叔父”
“正因如此,宇文杰一辈子也当不了宰辅。王太岳之后便是徐知余,徐知余之后,便该是他的徒弟了”
说到这儿,杨子云仿佛有些懊悔,自己当初为何不早点收个徒弟悉心调教,总比今日被他的徒弟压一头的好。
“谁啊?”
“纳兰瑜的徒弟,纳兰瑜的徒弟之后,就该轮到你了”
“我?”
汤亦剑有些意外,这是杨子云第一次这么和他说,跟在杨子云身边待得渐久,他渐渐现杨子云传授给自己的,和传授给师兄们的东西,好像总有些让他说不清楚的区别。
“对,怎么?他的徒弟能做宰相,我的徒儿就不能做宰相么”杨子云的话里,这一刻,多了一分慈爱。
“快去抄帝范吧”
“又不知输赢”
“你能赢么?”
在少年乖乖去抄下了帝范第一篇的前一百六十三字之后,少年猛的抬头时,现自己的师父正在用一种异样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问”
“师父,既是要做贤臣,为何要学帝范啊?”
“因为真正的皇帝,不需要教,一个没做过皇帝的人去教皇帝怎么做一个好皇帝,岂不是有些可笑?”杨子云自嘲着又将一个个子收回盘中,最后看着徒儿一知半解的神情,多解释了一句
“好好学吧,学懂了帝范,就知道如何在皇帝的刀下活命了,工于谋国,拙于谋身,可笑,可笑啊!”
茶渐凉,衰老的杨子云又一次靠在了躺椅上,又一次不知如何就昏昏睡去,他很喜欢这个徒儿,倒不止是因为杨宸亲自带来拜他为师的缘分,更是因为他有一种奇怪的直觉。
他相信,自己的徒儿会很听话的将帝范抄完,也会很听话的去做一位宰相,让自己在九泉之下见到纳兰瑜可以不落下风。
天盛元年二月,杨宸在庙堂上的布局大白于天下,与杨子云所言,一字不差。
数十年后,在汤亦剑终于入阁拜相之日,汤亦剑才明白,今日杨子云的教诲,要做名臣,做贤臣,不要做一个忠臣。
滚滚茶水又一次沸腾,与弘文馆东西相对建在长乐宫两头的那座校武场内,年轻的君王正身穿罩甲,策马疾驰于沙地之中,开弓搭箭,在距百步之处,正中靶心。
“驾!”
被清空的校武场内,一个年轻的女子被引进了武场。
“会骑马了么?”
又是摇头,一如当初接她来长安时,在海州城外的那间小院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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