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是個老獵戶了,上山打獵的經驗極其豐富,所以他出門的時候,小爹只是很溫柔地親了親他的鬢角,然後讓他平安回來。
田遙那次沒有跟著去,因為爹爹說要去深山裡,他一個小孩兒跟著去太危險,所以他就去找了田柳一起玩。
半下午的時候突然變天了,想起爹爹還在山裡,小爹立刻穿上了蓑衣去尋他,田遙也跟著他一起,小爹沒攔著他,這個時候多一個人幫忙都是好的。
他們順著爹爹上山的路走,這是爹爹和小爹的約定,不論去哪裡,都要留下記號,讓人能找得到他。
雨天山路更難行,小爹的身子骨又不太好,田遙直接把他背了起來,他們順著爹爹做的記號,一路行至深山,卻沒有見到爹爹的身影。
大雨淹沒了田遙撕心裂肺的呼喊聲,也沖刷掉了他們能找到爹爹的痕跡。
田遙像是無頭蒼蠅一般,最後還是小爹按住了他,小爹的目光已經從先前的焦急,變成了現在的平靜。
找到爹爹的時候,他已經沒了呼吸,手中還抓著一株草藥,是小爹先前說的想要上山去采的。
田遙已經不會哭了,他看著小爹站在爹爹屍體的旁邊,小小的田遙仰望他,卻看到了一個他從來沒有見過的小爹,他見過的小爹,臉上隨時都掛著溫柔的笑,不像現在,小爹的臉上都是無盡的殺意。
田遙靠過去,抱住了小爹,小爹這才恢復了以往的樣子,只是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頭頂。
田遙已經記不得他是怎麼把爹爹的屍體背下山的,就像他已經記不得自己是不是見過一個不一樣的小爹。
他只記得他們在下山的時候,田柳家吹吹打打的樂聲,和那紅的像血的紅布。
爹爹走之後,小爹強撐著身體給他體體面面地辦了喪事,他本就處在極度的悲傷之中,又因為那日的大雨傷了身子。
從那以後一病得離不開床,但他每天都會跟田遙說很多事情,田遙全都聽不懂,小爹好像因為爹爹的去世而瘋了。
小爹無奈地搖了搖頭,他為田遙畫下了無數的小冊子,有食譜,有草藥,有一切他生存能夠用到的東西,他還想再多做點,但身體實在是不允許了。
他走的時候田遙就在他的床邊,他抹去小爹的眼淚:「小爹爹,你現在開心嗎?」
小爹只是費勁地抬起自己的手,輕輕地落在田遙的頭頂,像從前一樣,田遙能感覺到他的乾瘦的手慢慢地在流失他的生命。
「遙遙,對不起。」
田遙搖著頭,抓著小爹的手:「我沒事,小爹。」
小爹的眼神漸漸變得虛無,他最後一次看向田遙:「遙遙,你爹爹來接我了。」
田遙只是死死地咬著嘴唇,直到嘗到一絲血腥味,他才鬆開自己的牙齒,幫小爹最後整理了儀容。
他在一旬之內,失去了雙親。
失去雙親也意味著他再也沒有人庇護,從前那些看在雙親面子上的人家,都慢慢了疏遠他。
田遙並沒有覺得難堪,唯一讓他覺得難受的是田柳也不理他了,他後來才知道,爹爹去世的那天,正巧是田文大哥考上童生的時候。
他耽誤了一段時間,想著還是應該去道喜,便聽見了田文跟田嬸子的談話。
「要是他爹和小爹還在,我還勉強能娶他做個妾,都算是抬舉他,更何況他家在我考上童生的時候死人,可真是晦氣。」
從那以後,直到他們搬走,田遙都沒再上過他們家的門,又因為後來的事情,他跟田柳已經算是老死不相往來,卻沒想到他們今日竟然還上了他的門。
他氣沖沖地推開門,就看見他們兄弟二人坐著,灰灰寸步不離地守在郁年的跟前,像是生怕這兩個人對郁年有什麼不利的動作。
田遙看到它才笑了笑,隨後又板起臉:「你們來這裡幹什麼?」
田文穿著一身儒衫,時時刻刻都在向別人昭示它是讀書人的形象,恨不得日日穿著不脫下來,他體型瘦高,生得尖嘴猴腮一般,他們家好像也只有田柳長得差強人意,田文說:「前日裡聽柳哥兒說你跟一個男人拉拉扯扯糾纏不清,在大街上就摟摟抱抱,實在是有傷風化。」
田遙小小的腦袋上是大大的疑惑:「你有病就去治病,我跟我夫君拉拉扯扯摟摟抱抱,需要經過你的同意嗎?」
田文吃了一驚,他的手指著田遙:「你竟然做出這種無媒苟合的事來,我今日就要代替你的雙親好好管教於你。」
田遙走到郁年的面前,仔仔細細地看了看他,並沒有受傷,才轉頭看向田文:「你有病就去治病,來我家充什麼長輩!」
田柳最是維護他這個做童生的大哥,於是秀眉一皺:「遙哥兒,哥哥也是關心你,你這樣確實是有不妥。」
田遙:……
「又關你們什麼事?來別人家中犬吠?」田遙彎下腰,抱起地上的灰灰,「吠得還不如一條奶狗好聽,灰灰,教教他們該怎麼叫。」
灰灰像是聽懂了他的話,變著法兒地叫了出來,還叫出了許多音調。
田文的臉漲得通紅,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如此不給他臉面。
本來他想著田遙不算是大美人,但也勉強能說得上一個清秀,力氣又大,娶回家做妾能幫家中不少忙,只是前幾年他為雙親守孝,不談婚事,這兩年倒是談了,但名聲又不好,他勸了娘很久,娘才同意能讓他做個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