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年也坐在屋檐下,手裡還拿著田遙剛剛遞給他的衣服:「要上山?」
田遙抬起頭,郁年到家裡塊半旬了,這還是第一次主動跟他說話。
田遙哼了一聲,別開頭。
「要獵大雁,不能用那樣尖利的箭頭,現在也不是大雁出沒的季節。」
田遙這才回過頭看他,悶悶地說:「那也想去碰碰運氣。」
「方便帶我一起嗎?」郁年看著他那一套不常用的弓箭,就知道他不精於此道,「我雖然腿廢了,但從前的箭法還可以。」
田遙哦了一聲,想著郁年這幾天也確實沒出什麼門,於是點了點頭:「那咱們準備準備就出發吧。」
背郁年出門對田遙來說並不是難事,畢竟他連一頭四五百斤的野豬都能臉不紅氣不喘的扛回來,更別提瘦成這樣的郁年。
好在他們家上山並不需要經過村子裡,自然也就不會在意別人的眼光,郁年的身上背著箭袋和弓箭,田遙背著郁年。
先前兩個人之間的爭執像是不存在一般,田遙一路上又開始跟他絮絮叨叨。
「看到這棵樹了吧,我小的時候,爹爹說我趁他不注意就爬了上去。」
「那邊原先有一棵野果樹,上面結的果子特別甜,可惜前兩年突然枯死了。」
「郁年,山上哪裡會有大雁啊?」
郁年沉默一下,問他:「山裡有水源嗎?」
田遙嗯了一聲,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大雁逐水而居,此時是大雁南遷的季節,它們如果飛至此處,歇腳的話會往水源去,咱們只能去水邊碰運氣。」
「你懂得好多。」他先是誇了一句郁年,隨後才想起,在快要到深山的地方,有一處被山泉水沖刷出來的一條河溝,不算寬廣,但也勉強算得上是條溪流。
他們走了一炷香的時間,才到了田遙說的小溪那裡,田遙找了塊大石頭,讓郁年坐在上面,自己跑去小溪邊喝水,又怕郁年渴,用手捧著水跑過來讓他也喝。
郁年只是搖了搖頭說不渴,田遙就又重回去喝水。
郁年坐在石頭上,試了試田遙帶來的弓,弓弦很緊,他用了些力氣才拉開,這會兒又對田遙的力氣有了更深的理解。
他最近已經被田遙養得好了許多,要是放在來這裡之前,他可能根本就拉不開這弓。
「這是我爹爹生前做的。」田遙喝完水之後坐在他的旁邊,「他就是靠這把弓,養活我們一家人。」
郁年這些天,聽到他口中的自己的雙親,就越來越能清晰地在腦中構建出他們的形象。
不苟言笑但及其愛護自己的家人的漢子,會很多知識,疼愛孩子的阿爹。
「我剛剛看到水裡有小魚,也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要是咱們捉不到大雁,就捉幾條魚回去吧,阿爹教過我怎麼煲魚湯。」
「好。」
山里很安靜,坐在這裡能聽見涓涓細流的聲響,還有時不時的秋蟲鳴叫。
田遙不是能安靜下來的人,這幾天的沉默快把他逼瘋了,這會兒恨不得把所有的話都說完。
「田遙,安靜一下。」
說得正高興的田遙被郁年打斷,他還有些不高興,但看到郁年的眼神,還是忍住了,閉上嘴。
郁年看著天空,田遙也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就看見兩隻大雁,慢慢地越飛越低,最後停留在了小溪邊上,兩隻都站在小溪邊喝水。
田遙的眼睛睜得很大,死死地扯著郁年的袖子。
郁年卻比他淡定得多,他動作嫻熟地從箭袋裡取出兩隻箭,另一手挽起破布袖子舉弓,漫不經心地搭好,雙眼看向不遠處,眼底閃過一絲冷峻的光,箭羽破空而出,直直地朝水邊的大雁而去。
田遙有些發愣地看著他,在那一瞬間,他才看到了郁年身上的一點生氣。
如果他的家中沒出事,他應該就是像戲裡演的那樣,恣意風流,
田遙看著他手指一松,兩隻箭離弦而發,朝著水邊的大雁而去。
田遙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了,他還記得順嬸子說的要活的,要是郁年這兩箭把大雁一箭封喉了,就沒有價值了。
田遙趕緊跑過去,兩隻大雁因為疼痛,發出悽厲的哀嚎,只是因為翅膀受傷,飛不起來,在原地亂竄。
田遙趕緊去抓住,一手一隻,跑到郁年的面前:「你好厲害啊,怎麼能兩隻箭分別射中兩隻大雁,還不傷他們性命,只是傷到翅膀。」
郁年只是甩了甩胳膊,長久不用勁,拉開弓弦就已經有些不容易,好在準頭還是有的。
「從前跟著武師傅練過。」
從前。
這還是郁年第一次提起他以前的生活。
田遙把兩隻大雁綁起來,讓郁年拎著,然後背著他回家。
他見過身手最厲害的人就是爹爹,但郁年剛才搭箭拉弦的動作一氣呵成,準頭也很厲害,破空而出的聲音讓田遙整個人都驚了一下,要是爹爹來,也不一定能夠做到一發弓兩隻箭分別射中兩隻大雁,郁年真的很厲害。
即使回到家中,田遙還是會想起剛剛那個一閃過的,有生機的郁年,如果他的家中沒出事他不應該出現在這裡,在那樣簡陋的一塊大石頭上搭弓,只是為了五兩銀子,他應和戲文里春風正盛的少年一樣,射箭之時身跨白馬,舉手投足間自信從容,落拓瀟灑。是人群的焦點,是射一根箭出去,會引來無數歡呼的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