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自幼一直被太傅教此篇,有时父皇问儿功课,便会盯着这篇长久不翻。儿便猜,父皇一直很看重这篇文。虽然父皇本人不是那样,但父皇是尊崇帝尧的。
“父皇啊,他这一辈子,见惯了心机重的、野心勃勃的。他自己强势霸道,便会更喜欢老实听话、纯朴正直的。儿这么多年,不就是为此努力么?”
娴妃一时被晋王说服了,却还是半信半疑。
皇帝陛下喜欢什么样的储君,也不过是晋王自己猜的。这猜的能算数么?按照晋王的说法,陛下不喜欢血统论,不喜欢野心论。陛下不需要对方聪明睿哲,也不需要对方征战四方。那目前三个皇子中,陛下应该最不喜欢太子才是……但也不见皇帝如何限制太子啊?
晋王苦笑:“只是儿的猜测。但有了猜测,总是要一条路走到黑。半途而废乃是大忌。”
娴妃静了半天后,说:“那你一心想走允恭克让的路,装的时间久了,你就真成了这样的人,变不回原来的你了。这样装出来的圣人,除了做一个圣人外你已断了其他路,再无法做其他的事……这样真的好么?”
晋王淡声:“我现在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我的两个哥哥各有所长,我想胜过他们,非此不可。”
娴妃小声:“难道你真以为就这么静止不动,那位子能主动掉到你头上不成?”
晋王不说话,心想说不定还真的能掉下来呢。
晋王笑着转移了话题:“过两天我让春华进宫来叩拜阿母,御医们都说她这胎是男儿,想来不错的。”
说起晋王的子嗣,娴妃也高兴起来。但娴妃也有点忧虑:“春华怀孕了是好事,可是你媳妇怎么到现在都没有动静?她不会不能生吧?还是要找人看看才是。”
晋王道:“王妃已经很不容易了,她请了佛像到我们府上,府上整日烟烧火燎,都是她拜佛拜的。她已经这么不容易了,母妃就不要催她生孩子了。”
娴妃听儿子为儿媳说话,便有些不悦。婆婆天生和儿媳不对付,哪怕是皇室。
娴妃道:“这说的什么话?我难道不是关心她的子嗣,关心她的地位么?我为你们操碎了心,你倒是嫌我烦了?”
自己儿子膝下无子,让她焦虑了这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看到希望,自然会想求的多一点。
晋王妃最好有子。晋王妃要是有了孩子,不管第一胎是男孩还是女孩,都要比现在好一些……起码证明晋王妃能生啊。
现在晋王府慢慢地开始开枝散叶了,其他女人都能生,若是晋王妃一直不能生,晋王妃这个位置,可是坐不稳的啊。
乌蛮来使到了长安,才向鸿胪寺报道。
鸿胪寺那边只内部慌了一下,就有条不紊地来迎接乌蛮的使臣。如此不急不慢,大国风范,又有一路来所见的长安风光,让乌蛮一行人都有些露怯。
面对大魏朝廷派来的官员,蒙在石让那个假王领着监督他们的南蛮王的使臣罗修去鸿胪寺安排的住舍休息,蒙在石则领着几个人,跟着大魏官员去鸿胪寺一趟,好提供己方的信息,方便大魏安排。
而这一次进鸿胪寺,见大魏官员,以示尊重,蒙在石是摘了面具的。
一道长疤划过半张脸,让他英俊面孔显得狰狞骇然,迎他们的官员只看了一眼,就低下头不再多看了。
到了鸿胪寺,那个领路的官员松口气,蒙在石凭着自己半生不熟的大魏官话,听对方喊道:“言素臣!乌蛮使臣到了,你快出来接待。”
本应是言尚亲自去接,只是言尚这边被一点事绊住,另一个不会乌蛮语言的官员硬着头皮,一路跟人匆匆补习了几句就去接乌蛮客人。如今到了鸿胪寺,这个官员松口气,赶紧大喊言尚出来。
蒙在石听到少年郎君清润温和的声音:“麻烦兄长了。兄长快进去喝茶吧。”
蒙在石抬头,见一个白袍圆领、束着幞头的年轻郎君从堂中走出,向他们这边迎来。
清致雅然,玉上流光。
对方拾阶而下,抬目对他们微微一笑,弯腰行了一叉手礼。他用纯正无比的乌蛮语言和他们说:“几位郎君,请随我来。”
其气质气度,让蒙在石身后的一群蛮人都有些不自在,觉得自己被对比成了野人。
这年轻郎君,让蒙在石一下子愣住,因这个清隽儒雅的少年郎,分明是那晚在北里,自己看到的根暮晚摇在一起的年轻郎君。
蒙在石眯了眼:……居然是一个官员。
蒙在石几人跟着言尚,听言尚用他们的语言跟他们介绍这边的风俗,他们需要注意的事。
言尚最后道:“我需要乌蛮给出的写给陛下的祝寿帖,好翻译了承给宫中。”
蒙在石身后的人都茫然地看着蒙在石,他们心有怯怯,心想还要什么帖子?没听说啊。
不想他们的王早有准备,扔出了一个帖子。他们见那个年轻的官员低头看了眼,说声好,便要拿着帖子回去翻译,让他们可以自由行动,不必再待在鸿胪寺了。
蒙在石突然用不熟练的大魏官话说:“我能跟着看看你如何翻译么?”
言尚愣了一下,听对方居然会说大魏语言,他扬了扬眉,就温声说好。
言尚回到自己办公的房舍,简单请对方入座后,他就坐于案后开始抄录那帖子,翻译成大魏语言进行书写了。
蒙在石抱臂将屋中打量一番,最后目光还是落在了言尚身上。他盯着言尚看了半天,突然道:“我刚才听你们的官员,称呼你为‘言什么’。你可是姓言?”
言尚抬头笑:“是。郎君可有什么见解?”
蒙在石好奇的:“你是否和丹阳公主也很熟?”
言尚顿了顿,继续低头书写,依然和气:“算是有些机缘。”
蒙在石便更好奇了:“你们的姓听起来一样,那你认不认识一个叫‘言石生’的人?”
言尚:“……”
他挽袖提腕写字间,缓缓地抬目,看向蒙在石。
言石生,乃是他的原名。
他确定除了岭南的旧人,还有长安的第一个老师、暮晚摇身边人外,这世上没人知道他本名叫言石生。
那么,这个乌蛮人这么问,就很有些意思了。
言尚缓缓道:“倒是好像听过,却也不是很确定。郎君问此人是何事?”
她面无表情地抬头,冷冷看他一眼,说:“你真扫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