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长子李竞,一生只娶秋氏,未曾纳妾,做派跟秦王老儿完全相反。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男人,特别是有点权势的世家贵族男人,有哪个不纳妾的?
偏偏李竟就不,有底线,有原则,对秋氏很是尊重,觉得一夫一妻甚好,家庭也和睦安宁,没有那些乌七八糟的折腾。
若站在时代的立场去看他,也是不符合时代主流的。
现在李瑜想娶她为妻,娶一个没有身份背景的奴籍女郎,更是叛逆到极致。
可以说他们老李家没有一个是正常的,没有谁是符合时代主流价值观的,全都是些奇奇怪怪的异类。
方才李瑜问她,对他是否有情意,是否有一点点好感,一点点期待。
她没有回答。
说实话,像他那样条件的男人,不论是学识,样貌,还是未来前程,且还能在床上给她欢愉,谁能不喜欢呢?
只是她的喜欢无时无刻都保持着清醒,对他的喜欢不足以让她舍去自由,舍去独立的人格和尊严,甚至为他奋不顾身。
偏偏现在,他用最大的诚意来许她婚姻。
背离时代赋予他的特权,背离两人之间的天壤之别,背离他原本就该拥有的妻家助力,只求她能坚定地站到他身边,给他与家族对抗的勇气去挑战父权,挑战这个时代的主流价值观。
若说宁樱还能继续冷眼旁观,肯定是假的。
若说她的内心没有一点点触动,肯定也是假的。
她是一个非常现实的女人,从来不信无私奉献,也坚信婚姻总要有所图谋,要么图人,要么图权或图财,总得占一样。
现在李瑜愿意为她步步筹谋,给她换良籍,给她换身份……而她能回报到他身上的又是什么呢?
什么都没有。
她一无所有。
可是他又能图得她什么呢?
宁樱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正如李瑜所言,他与她生来就是不对等的,他的家世给了他高高在上,而他若要强取豪夺,她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也正如李瑜所言,这个时代对女性就是不公,是一个吃人的世道,她若要立足,想要过得顺遂点,必然要付出比现代社会多几倍的努力与艰辛。
她吃得了这份苦,受得了这番磨难吗?
宁樱在心里头问自己,她不怕吃苦,也不怕艰难,但怕被不公碾压,而她偏偏就处于一个以男性为尊的时代里。
她要在他们的脚下夹缝求生,要扮丑处处提防被人惦记上,要防止遇人不淑惹上官司,要……
若是以前,她有一腔孤勇去义无反顾。
然而现在李瑜却给她提供了一条捷径,只要她愿意去赌注,未来就可以借助他的力量干自己想干的事。
她想要的自由,他能给;她想要的尊严,现在他已经用最诚意的态度还回来了,愿意坐下来跟她平等沟通;她想要的自我价值,未来有他的庇护更能让她事半功倍。
人的本性都是趋利避害的,宁樱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道德高尚的人。李瑜的诚意让她陷入了思考中,思考这个人到底值不值得她迈出那一步。
整个晚上她都在辗转反侧,思考自己的前程在哪里,思考自己的人生要怎么走,思考她跟李瑜的可能性。
而另一边的李瑜也彻夜未眠,求娶已经是他尽的最大诚意,唯独吃不准她对他到底有几分情意。
他向来自傲轻狂,从不怀疑自己的魄力,但宁樱对他的态度令他没有分毫把握。
接下来的两天李瑜都没再去食肆。
毕竟对于宁樱来说,回京也需要她付出极大的代价和勇气。
对于一个已经出逃过的女郎来说,重建立信任并不容易,这需要她有过人的智慧去拼一场。
而选择冒险嫁给他,也需要她有足够的胆识和足够的野心去赌注。
李瑜在忐忑与焦灼中度过了整整三日,直到第四日的傍晚,宁樱才主动前往官驿。
当时梁璜跟李瑜说她来了他还不信。
宁樱就站在院子里,脸上跟往日那般,瞧不出丝毫情绪。
李瑜看到她时难掩欣喜,轻轻唤了一声阿樱。
宁樱淡淡道:“我是一个贪得无厌的女人,什么都想要,你能给吗?”
李瑜抿嘴笑了,“女郎家就要贪得无厌才好,自己才会心疼自己,不是吗?”
宁樱沉默,想了想道:“我想了许多,要不要给自己一个机会去冒这个险,现实告诉我不要去,可是未来告诉我值得一搏。
“我是一个贪心的女人,想要很多很多,想要生活安宁,想要立足容易,想要不再像以前那般被人踩在脚下,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你能给吗?”
李瑜看着她,没有说话。
宁樱继续道:“我还是一个很自私的女人,受不了自己的丈夫被别人分享,我要独占他,要他满心满眼里都是我,哪怕看别的女郎一眼都不行,你能行吗?”
李瑜继续沉默。
宁樱一字一句道:“我就是这般蛮横无理的女人,放不下身段,舍弃不了自尊,对于得不到的东西从来不会去强求。
“你给我欢喜,我便回你欢喜;你给我伤心,我便回你伤心。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你还愿意娶吗?
“李瑜,这样的宁樱你还愿意为她不顾一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