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某有一事憋了二十年,如今就快到了结它的时候了,却不料越是临近,就越是如鲠在喉,心中纠结,惧怕失利,宛如病魔缠身。”剑客露出难受的表情,这与他昨日洒脱的风采截然相反,“如此下去,怕当真会失利。”
随即他看着宋游:
“可二十年间,此事我从未与任何人说过。”
“在下不过一山间隐士,游历下,目观世界,修行修心。”宋游明白他的意思,便也说道,“便借足下一篇故事,算作我今日见闻。”
“先生可知晓召州有位江湖名人,名叫林德海,江湖人称断山刀,乃是召州江湖第一大派寒江门的门主,也是召州江湖第一人,曾经一把寒铁鬼头刀纵横整个大晏江湖,只三次打平,从无败绩,回到召州后号称下第一刀,只听反对之声,却从无人敢找上门去。”剑客好像在讲一个极其熟悉的人,每讲一句,眉间郁结都要消散一分,“此人刀法凌厉,大开大合,一打起来,如狂风骤雨,绝不认输,而他人如其刀,虽然自大但也豪迈骄傲,为人大方,绝世刀客也,不知被多少江湖人奉为英雄豪杰,心中偶像。”
“召州太远,何况在下也不了解江湖之事。”宋游答道。
“先生不了解江湖事,那想来也曾听过江湖上的恩怨吧?”剑客摇了摇头,“无非是谁杀了谁,谁与谁结了怨,这类故事不知凡几,真真假假,可江湖上的人还是最爱听也最爱传这类故事。”
“倒听说书人说过类似的。”
“二十年前,林德海与我父亲结了仇,事情几次都没说通,有一晚上他喝醉了酒,提着一把寒铁刀杀了我全家,而我就在旁边看着。”剑客的目光反倒越平静,甚至讲到这里,嘴边还带上了一抹笑,“这种事情故事里经常听到,可在真正的江湖上,却很少有人能真正心狠手辣到这个步。当时也算是震惊了整个江湖了。”
“足下如何躲过一劫的呢?”
“躲过一劫?呵……”
“不是么?”
“不是。”
年轻剑客眼睛不由略微眯起,好像陷入了回忆之中:“林德海乃绝世刀客,自诩下无敌,一身骄傲,酒后更是睥睨下,怎么会杀一个小孩?”
“他放过了你?”
“我就站在旁边……”年轻剑客笑着摇头,“他不仅放过了我,他杀完人后,还告诉我,说他叫林德海,来自召州寒江门,叫我好好习武,长大后最好是去找他报仇,以先生所见,他是不是很蠢?”
“也可能是别的东西。”
“后来二十年间,我常常听闻他的事迹,也常常做梦梦见他。”年轻剑客仰头笑道,“哈哈!依我看,他那把刀恐怕真是下第一,这下难有人比他更称得上江湖豪杰了!”
“所以足下是去报仇的。”
“正是。”
“足下觉得胜负几何?”
“舒某虽然年轻,但日日苦练,一日苦功更胜他人两日,练剑的时长不比多数江湖前辈少。”年轻剑客平静理性,“此次柳江大会,除最西北和最东北的江湖门派没来,几乎各的江湖门派都来了,江湖好手聚了大半,燕仙台上,我厚颜挑了不少,也见了不少,以我看,这江湖上已没有几人能敌得过我手中这把剑了。”
“足下实乃绝世剑客也。”
“然而寒江门门徒众多,不乏江湖好手,若单是林德海一人……”剑客摇头笑了笑,“我说我有七成胜算,别人定然不信。”
宋游点了点头,愿意去相信。
面前这位剑客并非半吊子,恰恰相反,他在柳江大会上击败了高手无数,既有正青年的俊杰,也有经验丰富的老前辈,无论如何他都已经站到了武艺的巅峰,是一行的大师人物。加上报仇一事不可儿戏,必须格外重视,多方调查,小心推算,不仅不能狂妄,谨慎者甚至还要多留一点余,他真切知道林德海的本事,推崇他为下第一刀客,还敢说出七成胜算,应当是足够理性的。
这时剑客又摇了摇头:“可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却是难之又难。”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宋游心里重复一句,从这句看似平淡的话里感到了浓郁的血腥气。
“我只一成胜算。”
剑客如此说道,已持剑站了起来,似乎准备离开了,只最后问宋游:“先生既是高人,不知这世间是否有轮回报应一说?”
“何为轮回报应?”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足下想问什么?”
“想……”
剑客转头看向外头空,一时疑惑:
“我也不知……”
“在下未曾见过轮回,倒是见过几次报应,却也觉得更像巧合。”
“那就是没有了。”
“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