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星河万古如是,”陈星抬起头,黑暗的囚牢化作无边无际的夜幕,“我们每个人都是这条江河之中的生灵。”
项述渐渐平静下来,抬起手,仿佛想触摸那缥缈难及的夜空星河,哪怕在这万法归寂的长夜中,仍然有无数星辰在闪烁着炫目而灿烂的光。
陈星握住项述的手,低声道:“就像阿克勒王不远千里,来到此地,不过是为了查明他儿子由多的真相……你爹知道了,一定不会怪你。”
项述点了点头。
“醒来罢,护法。”陈星抱着项述,跪坐在地,闭上双眼,沉声道,“出魔。”
蓦然隘谷内白光炽盛犹如雪崩,朝着四面八方横扫而去!
陈星无力侧躺在地,项述抓起重剑,以肩一扛,抡出黑夜里闪烁的强光。黑铠武将在空中翻身,群鸦扑来,然而下一刻,那扇形的白光之中,重剑奇异地幻化为一把巨弓!
陈星:“!!!”
项述也未明白生何事,却当机立断,将光的弓弦一拉,紧接着漫天白光箭矢洒去,空中的乌鸦尽数中了光箭,爆作黑气消失。
巨弓再变幻为重剑,项述持剑朝黑铠武将一指,正要冲上前时,那武将却平地化作黑火流星,飞向南面,就此彻底消失。
项述不敢再追,转身望向地上的陈星,陈星只觉方才竭尽全力动心灯后,心脏处一时抽痛,连呼吸都不敢用力了。
“陈星?!”项述单膝跪地,要将陈星抱起,陈星却勉强点头,示意自己没事。
“有点伤了魂魄,”陈星喘了一会儿,答道,“休息会儿就好。”
那冰冷的寒雾渐渐散了,肖山却大喊一声,满头是血,朝着他们冲来,项述警惕持剑,肖山却不理不停,从两人身边掠过,冲向隘谷最深处去。
项述眉头深锁,陈星待要问明经过,项述却道:“我本想引开那怪物,不料却阴错阳差,踏入谷地,现了阿克勒王……”
“起来,进去看看。”陈星总觉得这深谷内有着太多蹊跷,“阿克勒人呢?阿克勒!”
陈星惊叫,快步冲向石壁旁,只见阿克勒王躺在一块石头下,脖侧全是血,正是先前为了保护二人,而被那黑铠武将挥刀,斩断了脖侧血管。
陈星手忙脚乱给他止血,却已明显止不住了,项述按住阿克勒王的伤口,阿克勒王半身全是血,张了张嘴,却不出声音。
项述抬眼看陈星,陈星哭得不能自已,咬牙朝项述摇头,救不了了。
项述只得握紧了阿克勒王满是鲜血的手,阿克勒王却勉强笑了笑,嘴唇稍动,两人辨认出他的口型是“那多罗”。
——陈星亲手接生,大单于述律空为其起名的孩子,阿克勒王点点头。
陈星抹了把眼泪,项述则将重剑放在一旁,跪在地上,以匈奴语朝阿克勒王说道:“族人的安危尽可放心,阿克勒王,由多之痛,孤王亦会为你解决。你已弥补了曾经的过错,但请随龙神一同归入天地。”说着又示意陈星不要再哭,做了个示意动作,让他把眼泪擦干。
阿克勒王于是安详地闭上了双眼。
两人沉默相对很久,陈星长叹一声,哀伤之情尚未消弭。
隘谷深处又传来一个声音,缓缓道:“两位,请进来吧。谢谢你,心灯执掌,我终于……在这最后的一点时间里,自由了。”
陈星蓦然抬头,项述抱着阿克勒王的尸体起身,两人一同面向隘谷深处。
迷雾全部散去,只见隘谷内现出一条林荫小路,路边全是黑色的、枯萎的死树与干涸的河流,犹如被怨气盘踞日久,成为了孤独的死寂隘谷。看这遗迹,若在天地灵气充沛时,想必是极为幽清的美丽仙境。
陈星捡起地上的龙爪苍穹一裂,随着项述走进隘谷内,只见那是一块巨大的墓地,但所有的墓穴都已空了。
重重枯萎藤蔓纠缠之处,墓地尽头高处上,有一个干涸的湖泊,湖泊的另一头,只听那声音又道:“这里是古匈奴人的墓地,你们可将阿克勒王放在此处。”
项述将阿克勒王的尸体放在其中一个墓穴之中,那声音又说:“现在上来罢,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干涸的湖泊被重重枯树包围着,若在生机盎然时,此地有山,有湖,有瀑布,长满了盘根错节的巨树,如今却已成了阴森的鬼地。
干旱湖泊中央有一个小岛,岛屿上,树下坐着一名看上去与陈星差不多大的白衣少年,而肖山蹲坐在一旁,像狼一般,抬起一脚来不停地挠耳朵背后,又叽里咕噜地朝那白衣少年比画着什么。
“我叫6影。”那少年低声说,“对不起,我只能这么坐着与你说话,中了尸亥的魔神血之后,耗去了我所有的力量。”
陈星隐约有种预感,他们确实来对地方了。
肖山挠完痒后,挪了个地方,挡在那名唤6影的少年身前,不信任地打量项述。陈星把另一个爪子递给他,肖山接过戴上。
“我见过你。”项述忽然说。
“我也见过你,”6影说,“你是人族大单于述律温的儿子、敕勒川的小主人,多年前我远远看见你一面,就在巴里坤湖畔。”
“人族……”陈星说,“你是……等等!你!你是……”
6影疲惫地说:“不错,我是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