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感觉我的眼眶热,眼泪莫名其妙就滚落了下来。李队被我揪着衣领,也没有挣扎,他叹了口气,确然般地问我,徐芸和方韵,是不是我的亲人。李队还没有带人离开大厅的时候,方韵说的那些话,已经可以让人轻易地看出来是怎么回事了。
我咬着牙:"是啊,她们是我的亲人,我曾经以为自己不会有任何感情的亲人,以为她背叛了我的爸爸。抛弃了我的亲人!"我的心,沉进了谷底,李队仍然只叹了口气:"方涵,我早就说过,你不是机器。你从前越是不在乎,越是把自己的感情全部封存起来,当情感忽地爆的那一天,你就会越痛苦。"
我摇着头,松开了手,我瘫坐在地上,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样。李队站在我的面前:"没有什么情感是会突然就产生的,你现在所有情感的爆。其实从你很小的时候,就开始酝酿了,不是你没有察觉到,只是你不愿意去察觉,你把你的心都闭上了,谁能走得进你的心里?"
"我说过。我不希望别人装作很了解我。"我颤抖着声音:"你说我做对了,把自己的妈妈和姐姐,亲手送进监狱,这真的对吗?"
"至少,从正义和法律角度,你做的很对。"李队缓缓地回答。
"正义和法律?是啊,我做的对,可是,这两样虚无缥缈的东西,又给了我什么?"我一拳砸在了地上,只觉得拳头一阵火辣辣地疼:"它们什么都没有给我!它们什么的都没给我,在我被人陷害的时候,它们没有出现,在我的亲人被迫害的时候,它们没有出现。当它们出现的时候,又带走了我的亲人,我和我的亲人,才是受害者啊!"
"大家都在等。"李队说完这句话,突然沉默了,我慢慢地抬起头,李队的表情很严肃,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我不明白,他说的大家都在等,究竟是什么意思。大厅里死一般得沉寂,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队才继续说下去。
他说,每个人都在等,等着法律完善,只有正义和公平。没有邪恶的那一天。在等待的过程中,有人已经彻底放弃,有的人还勇往直前。那些放弃的人,可能已经对这个世界绝望,甚至走上了犯罪的道路,而那些还在前行的人,哪怕是如履薄冰,但也不曾放弃。
李队说,他和所有的警察一样,和所有内心渴望公平和正义的人一样,都在等待着。谁都不知道那一天,到底什么时候会来,也不知道到底会不会来,但是,警察在奋斗着,司法在奋斗着,或许在有生之年,没有办法等到那一天,但是,他们却肯为了正义损身。
"起来吧,做你该做的事情。法律,会还你一个公道,如果你就此颓然,正义会看不见你,任何事情,都需要去争取。"李队朝着我伸出了他的手:"我会请示上级,向检察机关作出说明,她们是受害者,也是杀人者,我向你保证。法律会给她们最合适和最轻的判决。"
我没有哭出声,眼泪却像断了线一般,怎么也止不住。我缓缓伸出我的手,李队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我的身体很重,感觉自己已经深陷泥沼了,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我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一样的感觉。
一切都过去了,我知道,在见徐芸最后一面的时候,不仅徐芸渴望着我叫她一声妈妈,这种渴望,我也有。我很想叫她一声妈妈,让那一声称呼,来弥补从小到大亲情的空缺,可是,那句称呼,我却哽在喉咙里,怎么也喊不出口。
方韵说的不错,我没有脸去面对她们。情感,本来就很自私,它不应该与任何世间的大道理挂钩,是非黑白,都抵不过亲情。是我,亲手把她们送进了监狱。我没有脸去叫徐芸妈妈,或许,只有当真相大白的那天,我才会选择去见她。
那个时候,我会不会抱住她,呼吸她身上属于妈妈的气味。会不会像个孩子一样在她的怀里嚎啕大哭,她又会不会轻抚着我的背,安慰我,原谅我,这一切,我都不知道。我更加不知道,真相究竟有没有大白的那一天。
"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李队叹气:"当这起案件慢慢浮出水面,你和我都应该都察觉到了,这背后的阴谋,远远不止于此,相信警方,警方会尽全力去调查。而你要做的。就是配合。"
当我们出大厅的时候,徐芸和方韵,已经连同乌云和阿穆尔的尸体,一起被带走了。笼罩在嘎查上空的乌云,彻底散去,草原上的烈日和阳光依旧,但是我像是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阳光一样。
嘎查里的所有村民,都在忙碌着,哪怕是在民风这么热情的嘎查里,也充满了冷漠,他们都是普通的村民,他们不想和任何生死大事挂钩。只想享受着安谧的生活,平平凡凡地度过一生。
巴图的所有手下,都散了,巴图的宅子,彻底空无一人。李队再找上我的时候,我在牧区。里面有羊,有马,草原上时不时会传来几声雄鹰的鸣啼。李队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转过头的时候,李队微微有些惊讶。
我已经把脸上杂乱的胡渣,全部刮干净了。李队对我微微一笑:"是时候离开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