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文殿里却是灯火通明。
周景和依旧在看折子,越是看,越是烦闷。
寻常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的事儿,这会儿若在他的眼里却好似成了大错,他极为烦躁的翻开着手中的折子,觉得今日好似没有一件事是顺应了自己的心意的。
元庆知道周景和大约是心情不好,所以在他跟前伺候时只能更是谨慎,免得触了他的霉头。
眼看着更漏已过了亥时,元庆见周景和还是并没有歇下的意思,只得硬着头皮劝道:“陛下,时辰不早了,不如先歇息吧。”
周景和捏紧了手中的,抬眼看向元庆,对上周景和的目光,元庆慌忙低下头去,心里却不知方才自个的那几句话是有哪里触怒了周景和。
“今日……”周景和到底是搁了,“今日那被大火烧死的宫女,尸身如何处置的?”
他的声音中听不出喜怒来,可元庆额头却不自觉开始冒起细汗,“按照陛下的吩咐,原来是要直接拿了席子裹着丢到乱葬岗去,只是那尸身拖出来的时候已经入夜了,宫门也下钥了,管事的太监怕这尸身留在宫中会冲撞了贵人,可这会儿要开宫门又是坏了宫中规矩,他一时拿不定主意,便来问了奴才。”
元庆越是说着,声音也越来越小,显然是没了底气,“奴才想着他这话说的也是有理,正好那观羽殿只是主殿被烧了个干净,偏殿虽说住不得人,但只是将那尸身勉强放上一夜应当是不成问题,就让他先将尸身放在观羽殿偏殿,等明日一早宫门开了再送出宫去……”
元庆的话还不曾说完,周景和就猛地站起身来往外边走去,元庆连忙跟了上去,“陛下,这么晚了您是要去哪儿?”
周景和的声音沉得让人生惧,他道:“观羽殿。”
元庆脚步一顿,可到底还是跟了上去。
观羽殿。
那场大火虽然已经被扑灭,可漆黑的焦土,倒塌了一半的宫室以及空中散的焦味都能清晰的昭示着这儿到底是生了什么。
周景和从那潮湿的泥泞中大步踏过,元庆提着照亮的灯笼一直在后边气喘吁吁的追着,却始终没跟上他的步子,只能一直提醒道:“这儿也还没来得及收拾,陛下可要小心脚下,免得踩着了什么东西伤着您就不好了。”
周景和没应声,依旧快步往偏殿走去。
等到了偏殿门口,他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元庆方才还不容易跟了上来,见他停下便开口道:“陛下,长星姑娘的尸身便应当是放置在这儿了。”
周景和依旧没应声,元庆有些担忧悄悄抬头去瞧他神色,若有似无的月色下,他瞧见周景和的脸色苍白如纸,那双从来瞧不出波澜的眼眸里,好似竭力压抑着铺天盖地的恐慌。
他不敢再细看,只能佯装若无其事的低下头去。
周景和还是迈进了偏殿。
孟娉瑶搬来观羽殿之前,这儿应当是许久不曾修缮过的宫室,据说桌椅床铺上都积了厚厚的灰,可孟娉瑶搬来之后,长星与绿玉就将这儿里里外外都打扫得干净。
从孟娉瑶被废黜,没了皇后这个尊贵的身份,身边的那些宫人就已经各自寻了出路,零星留下来的那么几个,也多是做事懒散,若是要指望他们是指望不上的,所以绿玉与长星两人凡事都只能亲力亲为。
周景和方才踏入偏殿,元庆就手脚极快的将里头的烛火点亮。
里边很快亮堂起来,周景和一步步往里边走去,里头吹进来的黑灰在半空中飘飘洒洒,落在他的肩膀,梢,他恍然未觉,只步步向前走。
长星的尸身被放在床榻边的地面上。
她只是个身份微贱的小宫女,自然是不配躺在床榻上的,被烧死之后,她能在这偏殿中安然度过这一夜已经是她运气好,否则她方才咽了气就应当被裹了席子丢去乱葬岗。
否则若是被这晦气东西冲撞了宫中贵人,他们这些奴才,哪个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周景和走到那具尸身的身边,居高临下的往下看,那具尸身早已瞧不出长星的模样,她被这场大火烧得面目全非。
那些人是以她的身形以及身上被烧得残破的衣物验证了她的身份。
可只是一眼,周景和就知道,这并非是长星。
他在文阳殿与她朝夕相处了七年,更是与她有过夫妻之实,他应当算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身体的人。
即便穿着一样的衣衫,有着相似的身形,他也依旧一眼就能分辨。
周景和的脸色赫然变了,他目光阴冷的往外头走去,此刻的他心里更多并非是因为被骗生气,而是止不住的想着,她费尽心思也要出宫,是为了魏清嘉吗?
明明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她还是忘不了他?
元庆没料想周景和又好似突然了怒,他慌慌张张的拎着灯笼又连忙跟上周景和的步子,一路赶回了承文殿。
等到了承文殿,元庆斟酌了好一会,才总算尝试着开口问起那具尸身的事,“那陛下,明日这长星姑娘的尸身该当如何处置呢?”
他也知道这会儿的周景和面色不对,可明日一早那管事太监就要将这尸身丢去乱葬岗了,他要是现在不将这事问个明白,等到那管事太监底下的人真将这尸身丢去了乱葬岗,那这事儿怕就真难办了。
所以他只能顶着压力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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