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公的突然离席弄得众人错愕,几个妾室胆子小些,面色惶惶,有心想问窦夫人,却又不敢开口。倒是窦夫人稳如泰山,瞧不出什么变化,继续主持大局,又领着众人硬是等到最后的杂耍表演完才让人回去。
在回芳芜院的路上,崔舒若也在想是什么事能惹得齐国公脸色大变。
按理来说,在并州,齐国公祖上数代经营,他又是皇后的亲外甥,不仅没人敢找他不快,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并州的土皇帝。
那么
能惹得齐国公神色大变的,只有朝廷了。
崔舒若开始抽丝剥茧的分析可能是什么原因。
先,因为齐国公是皇后的外甥,而皇后的娘家势力本就很大,他和皇后等同于是天然的政治团体,一般人不敢得罪他,因为得罪他意味得罪一整个前朝勋贵利益集团。
那么,能对齐国公有影响的,恐怕是非同一般的政敌,要么就是皇帝,要么就是本身和他属于一个利益集团却一直有分歧的人,比如太子。
当日崔舒若救下窦夫人和阿宝时,就是太子派来的人伪装成马贼意欲刺杀齐国公一家。
而齐国公不会不知道,他是何等精明的人。
既然太子做到这一步,两家注定是不死不休。一旦他日太子登基,迎接齐国公的,恐怕只有死路一条。但如今政局不稳,天下动荡,皇室内部也争斗不休,他日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
因而能让齐国公慌张的原因,恐怕只有两点。
一是皇帝因为某种原因对他动杀心,一是太子得到了可怕的政治助力。
崔舒若暗自揣测。
过了几日,赵平娘来找崔舒若,崔舒若才算是真正知道原因。
和她猜测的大致相同,就是太子得到的政治资本对象,让崔舒若有些意外。
之前崔舒若就知道洛阳被围,而且告诉了魏成淮此事,他后来又禀报给了定北王。但定北王有他自己的打算,并没有按崔舒若想的那样,及时将消息传出去,或是击退胡人,而是等到洛阳被破,太子仓惶出逃时,救下太子,然后大军继续护送皇帝,将皇室护送到建康重定都。
自此,定北王不但占据幽州,还得到皇帝宠信,太子仰仗。
他的地位一下炙手可热起来,更是与太子结交,两人频频彻夜在府中交谈,人尽皆知。
定北王毕竟是手握重兵,先前又立下大功,皇帝想着要赏赐他什么,恰好他的独子魏成淮未娶妻,便动了替魏成淮赐婚的念头。
而人选至关重要。
太子认为定北王已是他的人,如果能为定北王世子魏成淮结一门强有力的亲事,对自己也是大有好处的。他便盯上了皇帝的结拜兄弟,宠幸优渥的襄成王独女长宁郡主。两人可谓是门当户对,太子还偷偷买通皇帝身边的内侍进言,引得皇帝意动。
这件事虽还未定下,但已闹得满城风云,人尽皆知。
要真是成了,恐怕太子那边就多了一个大助力,比起其他兄弟,政治资本可谓是相当雄厚。
赵平娘却遮遮掩掩的偷偷和崔舒若说,“单是如此也就罢了,还有最紧要的一点,那位长宁郡主可是和弟定过娃娃亲的。
只是当时两人年纪都小,两府都怕有个万一,所以才没有大肆宣扬,实则交换过信物,连陛下和娘娘都是清楚的。要是没这档子事,恐怕到了明年,亲事也该过明路了。
如今可真是,左右为难了。”……
如今可真是,左右为难了。”
崔舒若听懂了赵平娘的话,好好的亲事,要被夺了也就罢了,偏偏还会成为政敌的资本,说不准闹出来还会遭人耻笑,彻底堕了国公府的威信。
也不知道齐国公会如何抉择。
又过了两日,窦夫人突然说要去寺庙上香,等上完香回府里要在并州举办赏花宴,到时并州未婚嫁的适龄小娘子都会来。
崔舒若就大抵猜到齐国公要怎么做了。
不过和崔舒若没什么关系,再怎么样也不会轮到她来挑未来的嫂嫂,她更不会被挑中。也只有赵知光这个看不明白的人,才会妄想娶她,从而得到窦夫人的关怀和齐国公的重视。
再如何开明,礼法也不会容许这样的事,齐国公更不会。他看似风光,其实已到了谨慎收敛的地步,不敢留给太子一丝把柄,又怎么可能放任赵知光的荒诞念头。
崔舒若真正参与的,还是和窦夫人一齐去庙里上香。
赵平娘反倒没去,她不怎么静的下心,也吃不惯庙里的素斋,找了个由头在家练剑了。不仅如此,崔舒若虽没有对赵平娘说什么,但赵平娘近来读起了古时女将军们的札记,竟然自己对上阵杀敌提起了兴致,闲来无事就操练家中婢女,什么人站什么阵,瞧见什么旗子该什么动作,弄得有声有色。
动静闹大了,齐国公也不怪她,反而说,“平娘类我。”
窦夫人竟也不似一般的母亲,对赵平娘的折腾不说十分赞同,但也配合。只要她操练家中婢女,那么那些婢女当日便可以不安排活计。
崔舒若忍不住感慨,怪不得赵平娘能成为后世都赫赫有名的女子,除了她自己的本事和天分,在对女子严苛的世道,能有如此开明的父母并不容易。
所以和窦夫人一齐上香的只有崔舒若,还有家中的婢女仆妇,以及一干护卫。
排场依然是声势浩大,毕竟是齐国公夫人出行。
独独赵知光出乎崔舒若意外,她们都出门了,他还策马追来,隔着帘子向窦夫人说自己今日得闲,想要送她们去庙里。
窦夫人待他实在冷淡,连句为何得闲,有没有上进读书都没问,而是平淡的同意。
她甚至都没有掀开帘子看看自己的儿子,也不在乎他风尘仆仆赶过来累不累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