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们回家。”
东海之畔,断妄司众人已打点好行装,预备回京。
谈东樵胸前裹着厚厚的纱布,吊着一只胳膊,披衣从榻上坐起。闻桑要上前来扶,被他摇避开。
他来到窗前,但见黄天沉沉,乌云堆积,飓风暴雨又要起了。
便是在此时,灵台上响起一声轻轻的叩击。
谈东樵会心道:
“春花,生辰喜乐。”
“桃僵”的那一端,女子的声音缓慢而轻柔,仿佛不是从口中出,而是在柔肠中辗转了千遍。
“谈大人,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车马橐橐声起,与情人的絮语交织在一处,格外催促,也格外缱绻。
谈东樵低低一笑:
“此刻便要启程,三日后到。”
“那很好啊。”
对面犹豫了一瞬:
“谈大人,我好像……没法陪你走完余生了。”
谈东樵一怔。
对面叹了一声:
“你说过,若不能和我相守,就是一生孤苦。其实……不是这样的。”
“这世间,不止我一个人值得心动,也不止男女之爱这一味值得牵绊。你……不要只在查案、修道、读书中过完这一生。要励精图治,也要逸乐消遣,要爱人,也要被爱。躬身入局,尽己悲欢,才是人间。”
谈东樵怔愣着听罢。不安如点墨入水,瞬间晕染。
“春花,你……”
“我如今将‘桃僵’亲手取下,让静宜代为交还给你。一切允诺,即日作废,今后男婚女嫁,再不相干。”
“谈大人,像侯樱那样,数百年只等一个人,太苦了。你……不要忘了我,但也不要……一直记着我,好不好?”
千里之外,“桃僵”被一只纤弱无力的手缓缓取下,宛如当初从灵台上斩下一般,痛彻肺腑。
音信遂绝。
谈东樵蘧然惊醒。
不顾满身伤痛,他大步奔出屋舍,跃上一匹快马,向西北方向奔驰而出。
与此同时,载着“桃僵”主人的马车吱呀一声,停在了京城长孙府的门前。
长孙石渠和长孙衡正在前庭玩一场蹴鞠,小皮球沾得两人满身都是泥印子。
听见车马声,父子俩抱着球迎出来:
“怎么宴席结束得这样早?”
车帘掀开,却无人走出。
良久,低低的泣声响起,再也没有停歇。
一缕无定的微风自京城而起,跨越山河湖海,直抵繁华如市的汴陵。
微风绕着婀娜宛转的汴水打了个转儿,穿过人潮如织的南北商市街,穿过饭庄、钱庄、布庄、药铺、典当、胭脂饰、柴米盐铁、书画珍玩、衣帽鞋佩、花鸟鱼虫、香局绣局、武馆棋社、茶园酒肆,在咿咿呀呀的戏园子外留连了一会儿,又被一声唱破的高腔吓得掉头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