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里有尼安德特人的书。但它们太晦涩了,还是英文,易晚看不懂。除此之外,尼安德特人就出现在世界1oo大恐怖未解之谜之类的书里。比起前面的书,它们卖得更好,说不出是因为耸动的标题还是内容,还是“世界”和“1oo大”两个字会给人一种看了它就能比其他人更了解世界的错觉。易晚看了这本书上关于尼安德特人的内容,一页纸,在讨论尼安德特人是否和人类有生殖隔离,他们的女性是怎么性交,他们的女性和智人女性的阴部有什么区别。易晚看这本书旁边的那页,讲述了另一个“恐怖未解之谜”。非洲某个部落的女性会在脖子上套上一圈又一圈的银环,拉长脖子来变美。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们会一圈又一圈地往脖子上加套新的银环,直到脖颈上的皮肤被拉扯到极限,像是纸一样轻薄脆弱。书的最后一段用耸动的语气说,这些从女孩长成的女人,最后不能摘掉脖子上的银环。这些曾经的束缚和折磨,如今已经成为了生命的支撑。一旦摘掉,她们的脖子就会像纸一样断裂嚓。然后她们的脑袋,会“骨碌碌”地滚下来。也就是说,她们会死,摘下被她们戴上的枷锁似的、用来改造她们的银环后,就会死。
对于社会上的绝大多数人来说,死亡不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吗易晚还记得自己在早上升旗仪式时,因为听见校长死讯时没哭、也没露出悲伤,被其他孩子说“易晚长大后一定是个反社会坏蛋”的事情。可书里的语气很兴奋,好像这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这回没有人来指责这本书了。它还被出版了。能出版的东西,就像教材,就像学生守则,都是能给人带来启迪的好东西。易晚不懂为什么会有这种差别。
兴奋,或许是兴奋吧,易晚体会不到太多感情。
她们是要模仿长颈鹿吗可她们吃不到树叶的。人为什么要在成长的过程中,往自己的脖子上加一圈又一圈的银环,让自己变成一只长颈鹿呢
易晚又开始幻想长颈鹿了。长颈鹿取代尼安德特人,成为了他今天大脑里的主题。但他没忘记尼安德特人。在离开图书馆前,他用图书馆的老电脑上网,搜尼安德特人。搜索引擎关联的词汇是“尼安德特人生殖隔离”“尼安德特人女性战俘”“尼安德特人性交”。
有点荒诞,有点单调,有点像是深海里的鲸鱼看见了海绵宝宝。和书里关注的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图书馆打烊了。层层的书架间只有易晚,就像动物园的海洋馆里只关了一只大象。老奶奶管理员说“小易晚,又是一个人啊。”
易晚说“嗯。”
易晚很讲礼貌。他觉得自己应该回应这个慈祥的老奶奶的问候。但他不知道说什么,总不能和老奶奶说尼安德特人和长颈鹿。于是很多次他都只会说“嗯”。
但老奶奶好像很喜欢易晚的文静。她说“什么时候带别的小朋友一起来啊你看你,不像其他小朋友一样,放学了都会在院子里和朋友一起玩。你看起来很孤独,这样不好的。”
易晚说“嗯。”
他从图书馆里慢悠悠地出去,脑袋里想着长颈鹿。很快他就现,自己不孤独了。
因为那几个篝火边的孩子显然还没尽兴,又跟上了他。
“易晚这么害羞啊像个小姑娘一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易晚被他们堵在墙角,几个孩子拿着彩色的粉笔,在他的身上乱涂乱画。他一开始伸手去挡,但这似乎让那些男孩们更加兴奋了。他们压着易晚,继续往他脸上涂鸦,粉粉白白,红红绿绿,黄黄蓝蓝。
易晚于是又开始联想了。他在想,原始人用贝壳当货币,玛雅人使用楔形文字,他们会用一种野花的果子,榨出红色的汁水,用那些汁水在石壁上画画蓝色是最珍贵的颜色,所以文艺复兴前只有宗教画会使用大量的蓝色,因为上帝至高无上,理应用最昂贵的颜色来供奉
“我妈说易晚就长得像个小姑娘。”
“要不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小姑娘”
易晚还沉浸在红红绿绿的世界里。蓝色从绿松石里提取,红色从赤铁矿里提取,欧洲古代的画师,会自己提取,制作颜料,就像从石头堆里,创造出一个五彩斑斓的幻想中的新世界现在我看见的天空,是从绿松石里被提取出来的吗
“喂”有人在喊,“你们在干什么放开他”
那声音来自一个少年。孩子们说“我们在闹着玩”
“有这么闹着玩的吗”声音严厉地说,“你们这是霸凌你们该做的,是给他道歉你们是哪个学校的看校服,是棕北小学我去找你们的班主任”
孩子们一拥而上了。只剩下易晚。少年走向易晚,他看见他还躺在小巷里,浑身花花绿绿,眼睛看着天空,像是在呆。
可那眼睛里没有眼泪,也没有人们想象中的恐惧、害怕或者愤怒。小小的影子打在易晚身上,少年说“你不起来么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易晚说“我在看天空”
他看着天空,就像上面有什么未知的谜题一样在呆。少年怔了怔,没有走。
他先是站着,后来蹲着,再后来干脆也坐下,仰着头,看易晚在看的方向。
时间滴答滴答地流失。天空从蓝色,变成了红橘色,最后变成了紫黑色。在星星出来时,易晚小胳膊撑着地,要起来。
有人向他伸出了手。
“我拉你起来”那个人说。
那个突如其来的少年居然没走。
他还伸出手,要他拉住他。请牢记收藏,&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