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没听清楚。”
“喜欢。”
“好。”少年捏了捏他的脸,“回家啦。”
跨过浮桥,进入老居民区。老居民区的街道很肮脏,满墙小广告,满地果皮。有中年男人在街边,喉咙出“喝喝”的声音,大口吐出一口痰。痰像子弹一样喷射,落在他们旁边。少年握着易晚的手走过,就像熟视无睹。
垃圾桶旁有老太太在争夺饮料瓶,街边的小摊上的妇女和老男人都在无休止地说着小话。易晚和他的父母就常是这些话里的一员。在他们口中,易晚的父亲是一个心比天高,读了大学又能怎样、还不是只有那么一点钱的假清高。他的母亲则是“跟其他男人跑了”,小话中对女人去向的描述,向来都是这样恶毒的猜测。而易晚他们会用充满感情的语气讨论,来显示自己并不是对孩子都这样刻薄恶毒、“无药可救”,然后最后加上一句
“哎呀,就这样,没救了。”
他们把自己生活的满足建立在对别人的贬损上。
在这张画卷里,只有易晚和少年是格格不入的,独立在外的。少年带着易晚一起上楼。今天易晚迟回家了几个小时,少年的举动给了他很多勇气。站在四楼门前,少年说“到家了”
“嗯。”
“那我走啦”
“好。”
“你们几点放学”“五点。”
“你每天都去图书馆吗待到多久”
“七点。”
“现在九点了啊好。”少年笑了,“我叫喻容时。”
“我叫易晚。”易晚重复他的说话格式。
少年又笑,露出一点牙齿。他走了几步下楼,又回头看他一眼,做了个“拜拜”的手势。易晚直到看不见他,才伸手敲响门。
“又死哪里去了行了。饭在桌上,自己热。”婶婶冷淡地说。
就连骂,也没骂几句。
客厅里挂着叔叔婶婶一家的全家福,没有易晚。住的房间门有五平米大,但除了那张小床,其他地方都堆满家里的杂物。叔叔在客厅里打游戏,婶婶在盯着堂弟的作业,时不时地和叔叔大吵一架,问他就知道打游戏,什么时候出去挣钱。堂弟在院子里疯玩。
这就是易晚的生活。
他躺回自己的小床上。至少今天他可以做个平静的梦。只是半夜他骤然醒来,紧张地去掏自己的校服口袋。
要是冰棍黏糊糊的塑料外壳还在里面,弄脏了衣服,就糟糕了。
不过衣兜里只有一团空气,看来在回家的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他扔掉了。
第二天易晚还在想尼安德特人的事情。那几个欺负他的孩子里有一个人没来上课。其他人也怪怪的,绕着他走,或许是谁的告状起作用了吧。
五点钟。他离开学校。今天又有人把他的东西推下桌子了,不过没有昨天那么严重,至少书包还在教室里。他照例是来到老太太看守的图书馆。老太太见他又是一个人来,对他说“现在来图书馆的人越来越少了,也就你这个小孩,会每天过来了。”
易晚还是只会说“嗯”。因为没有书或电视剧教他,这时候应该做什么“闲聊”回应。
今天易晚没有看尼安德特人的书,而是找了一些基础的英文书籍,包括绘本和哈利波特,还有精灵宝钻,配合牛津词典在看。他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需要这些英文书籍的。这是一本王尔德的童话的绘本,讲述一只燕子和他深爱的王子看着看着,英文字母在他眼里变成了舞蹈的小人。易晚太困了,或许是因为昨晚没睡好。
他趴在桌上睡着了。
易晚没有睡多久。他睁开眼时,看见少年喻容时坐在他对面,手里捧着那本他在看的绘本。夕阳落在他的脸上,照得他侧脸非常柔软。见易晚醒来,他笑着说“醒了”
易晚懵懵地看着他。
“好厉害你才五年级,都看得懂”
易晚说“还可以吧。”
为什么过来呢。
“怕你离开后又碰到那些小孩。”少年说,“你继续看书吧。我不打扰你了。”
易晚继续低头看绘本,少年坐在他对面,看他拿来还没看的精灵宝钻。时间门流逝如水,七点钟到了。
该回家了。
易晚把书放回书架上。他离开图书馆时,戴着眼镜的老奶奶对他点了点头。
这次图书馆外没有遇见那些人。易晚在河堤上走,喻容时走在他后面。两条身影,不紧不慢。易晚说“你的影子比我的长。”
喻容时说“等你长高了,影子也会变长的。”
易晚说“什么时候呢”
“唔男生的育期13岁之后”喻容时说,“快了,还有三年。”
这次他又是把易晚送回了老楼里。老楼里灰蒙蒙,只有易晚的眼睛黑白分明,干净得像是一尘不染。喻容时对他说“我走啦。”
易晚说“你明天还会再来吗”
喻容时以为他是害怕“会,至少一个月吧一个月后就暑假了,是不是保证那些孩子不会再欺负你。”
他挥了挥手,说了再见。易晚看着他直到他消失在楼梯口。
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