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力大口呼吸,可空气不是止疼剂。
李闯觉出不对劲儿,试探性的轻唤:“喂?”
韩慕坤想说话,却不出任何声音,李闯在那边喂了半天,后来可能是觉得信号不良,皱着眉按了结束通话。
韩慕坤没有再打,只是靠在粗糙的落叶树干上,一点点,慢慢的,蹲下来。
他难受,那是一种说不出的疼,像恶疾般无声蔓延,侵入每根神经,每条血管。他怀疑李闯的心是石头的,不然怎么能绝到这般地步?这不是一天两天,他已经在这里呆了三个月,整整一个秋季,甚至于他都快爱上了这个新的小王八蛋……
那一个月的伤害就这么难以弥补么,韩慕坤想不明白。
再起身时,墙头已经没有了男孩儿的身影。韩慕坤有些茫然地在街道上走了很久,最后各家店铺6续打烊,全世界只剩下路灯的光亮,他才回了家。
立冬以后,李闯再没见过韩慕坤,也再没接到过他的电话。有时候回家,对门也是紧锁,甚至连韩妞妞的叫唤都听不到。可按照赵女士的说法,男人又没走,依旧住在那扇严丝合缝的防盗门后面,所以李闯就拿不准了。
男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可又无从揣测。这是个单方面徒劳的斗智斗勇,对手不给你任何线索,任何讯息,你只能凭空去猜测,去想象,却又没个评判标准,甚至连正确答案公布的时间或者是否公布都不清楚。如果这是场心理战,李闯觉得韩慕坤很成功,起码他想起他的次数越来越多,而每想一次,都是不到头痛欲裂不罢休。李闯怀疑再这样下去,自己会疯掉。
踩在棉花上的日子持续了一个多月。李闯由最初的疑惑,不解,略带担心,演变到后来的愤怒,烦躁,心神不定。好几次他都想冲过去砸门,却又因为不知道真砸开了能说什么,不了了之的结果就是负面情绪的恶性循环。
他把所有过错都推到韩慕坤身上,如果男人不是莫名其妙的人间蒸,他就不会牵肠挂肚,往前推一步,如果男人没有到东北来,那么管他去死自己现在也肯定能正常生活,再往前推一步,如果男人没有那么难以接受真正的自己,那他俩现在早就乐呵呵的等着过年了,哪会生出什么多乱七八糟的破事!
就这么捱到了圣诞前夕,街面上处处都是那个和蔼的老爷爷头像,圣诞树金铃铛的销量直线上升,堪比过年的节日气氛染遍了整个沈城,李闯在偷偷给赵女士挑礼物的时候终于接到了韩慕坤的电话。
他本来以为自己会怒不可遏,拍案而起,可当真的听见男人疲惫的声音,他却也跟着疲惫下来,仿佛再没任何炸毛的力气,只真心盼着能用快刀斩断乱麻,起码明年伊始,又是崭新的。
“年关,公司比较忙,所以这阵子几乎焦头烂额。”韩慕坤仿佛把李闯的情绪算得准准,因此一上来就是这话。
李闯却真不想脾气了,特心平气和的说:“不用跟我解释,本来你就应该回去好好干的,总跟东北窝着不是那么回事儿。”
韩慕坤料到对方会这么说,可真正听见又是另一码事。他昏天黑地地忙了一个多月,李闯就能不闻不问一个多月,他不是不明白,只是放不下。这辈子所有贱好像都用在小王八蛋身上了,可人不领情,他只能明明白白把自己微小的愿望摊开来,几乎是恳求地对着男孩儿说:“你别躲我了,好么。”
李闯深吸口气,鼻子泛酸得厉害:“我当初也想这么跟你说的。”
空气,凝固住。
一直以来被小心翼翼避忌的话题,就这么公然挑开,露出脓水。
“操,还提那个干嘛,”李闯先反应过来,难受地笑了下,“我这可不是打击报复你,真的,就觉得没必要。你看现在这样不挺好么,各归各位,本来咱俩也不该扯一起的。”
“我们重新开始吧。”韩慕坤忽然说。
李闯愣住,过了好半天,才说:“你回深圳吧。”
韩慕坤像条搁浅的鱼,呼吸困难:“李闯……”
“算我求你,”李闯狠狠压住眼底的潮湿,“算我求你,你回去吧……”
韩慕坤有短暂的失神。
记忆中,小王八蛋从没这样过。他只会说姓韩的你得如何如何,老王八蛋你要这样不能那样,曾几何时,他需要说“算我求你”?
原来自己有这么大的威力,韩慕坤想,堪比瘟神,让人恨不得烧香恭送。
心口没感觉,似乎疼到极致,也就麻木了。韩慕坤意外自己还能如此冷静,想来快四十年的米饭没白吃:“那我能见见你么,就一次。”
“行,”李闯答应得很痛快,“等你走之前……”
“我想现在就见你。”韩慕坤打断他。
李闯狠下心来:“那你明天就走么?”
这一回韩慕坤沉默了几秒,才淡淡道:“嗯,我明天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