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惟他依旧立定,双脚若被牢牢钉在甲板之上,不曾动过半分。他若不知疲倦地凝聚着目力,借着白日这最后一刻的些微残余的光,继续搜索着他目力能及的水面上的任何一个地方。
那最后一刻,终于降临。
在一片深沉的暮云尽头,曲江一座名为列仙台的小礁岛边的一从青青水苇旁,他现了她们三个人。
一张浮床载着两个少女和她,顺流漂来,卡在了这一片长在几十里外的浓密的水草堆里。
李婉婉和卢文君除了浑身湿透,沾来许多水草,喝了些水,人看起来有气没力,状况还好。
她则攀在床沿上,大半身子泡在水里,头软软地歪靠在床板上,微微阖目,眉睫凌乱湿沾,在苍白皮肤的衬托下,鸦黑得叫人触目惊心。若非嘴唇浸泡蜕皮,看去人若睡着了一样。
裴萧元一把握住她那一只被磨得布满伤痕的手腕,将她从水中稍稍拉起来些后,双臂轻轻插过她腋,环抱着她,旋即力,将她整个人从水中拖了出来。
一上船,放下她后,他迅脱下外衣,将她整个人连头到脚包盖了起来。
其余人也如梦初醒,在他救她的时候,七手八脚将二郡主身上的绳索解开,拉了上来。
此时卢文君才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李婉婉亦抽噎不停,问裴萧元他有没有事。
卫兵们一边驾船向着岸边靠去,一边狂喜地大声吼叫。
“郡主找到了!”
“二位郡主找到了!”
“毫无伤!”
沿岸为找人而一路排开的卫兵迅用快马将这天大的好消息传递回去。
船只靠岸,裴萧元将二郡主托给闻讯赶来的一名王府典军,自己直接抱着絮雨上了马,将仍是无力的她护在怀中,同骑回城,半道,遇到了赶来迎人的宁王。
天已黑透。借着周围火杖的光,宁王看到裴萧元与那宫廷画师同骑一马行来,短暂意外过后,便若不见,只说别苑里传来太医在等,叫他快些送人过去救治。
絮雨慢慢已是缓了过来,知这骑乘方式必会惹人侧目,但此时也是无计可施,只能继续依他怀中闭目不动。
她感到身后人仿佛被宁王这建议打动,似在犹豫,伸手,在他裹遮住自己的衣裳下,暗暗牵了牵他的袖。
他应是领悟了她的意思。很快解释,说她并无大碍,只是过于乏力,回去整休一番便可,请宁王去接应两位郡主,随即不再停留,继续纵马离去。
二更时分,在这座城再一次进入宵禁的时候,裴萧元带着絮雨回到了今早出门的永宁宅。
她散下长,除掉裹胸,褪尽衣裳,赤身坐在一只宽大的浴桶里,将身体完全地浸泡在了热水里,洗去身上尘土,恢复洁净,她爬出来,擦干身子,套上宽松的中衣,自浴房走了出来。
永宁宅没有外人,墙内夜静如梦,这个时间,青头也不会来她这里,她便未再束胸,坐到屋中一张铺了紫罗毡的狭床上,就着一盏白瓷烛台出的光,往受伤的两只手腕上抹了些他送来的药,随即将散落的湿拢到一侧胸前,微微侧过脸,一面用条长巾慢慢拭吸湿,一面思量着今日生的诸多连串事。
正出神,听到两道叩门声起。
她知是他来了,也猜他必有许多事要问自己。
比如,太子的船是如何破漏的,冯四郎是如何死的,康王是如何自救的,以及,她是如何和二位郡主逃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