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王眉头紧锁——奚平说他给半偶取名奚悦,是星陨那天凌晨的事。
起床的点钟看着就不正常。
“您觉得天机的事可能和世子有关吗?”白令又道,“王爷,依属下看,世子爷那封回信并无不妥……倒是应该提醒他别在降格仙器上提筑基高手的名字才是。您会不会……”
太疑神疑鬼了。
“他是老太太跟前长大的,不会看不出来那信是仿的。”庄王摇头,“里面有我家讳,要真没事,他早抓住我‘把柄’来作妖捣蛋了。还有那罗青石,明显不待见他,你见他几时跟家人讲过不跟他好的人?”
白令:“……”
这么说,倒确实是有点古怪。
“他故意提罗青石,很可能是在试白玉咫尺安不安全……罗已经筑基,还是潜修寺的资深管事,士庸宁可得罪他,说明那小子惹的麻烦不止筑基。”
白令还是觉得他想太多,委婉地说道:“潜修寺虽然只是外门,也是仙山重地,断然没有让闲杂人等随便混进去的道理,除非是夺舍。但夺舍只能在修士之间,世子以前没怎么接触过玄门,恐怕也很难才入山就开灵窍吧?”
“没到那份上,”庄王说,“信应该是他自己写的,他那讨打样子一般人模仿不来。”
白令:“但若只是元神附身,未免太托大了。元神附身者,身心不是一体,连属下都能看出不妥来,何况潜修寺通着仙门,他们那随时会有筑基……甚至升灵峰主亲至讲经。”
“常理说是这样,”庄王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桌案上,“收到征选帖之前,他就只有安乐乡那一次接触过玄门。今年支将军之所以亲自下山,应该就是奔着那邪祟来的。一个邪修,惊动照庭亲临,还险些引起江南地动,甚至很有可能从照庭剑下捡了条命回来……大道三千,里面门道太多,你那‘常理’未必放之四海皆准。”
“如果和安乐乡里那大邪祟有关,天机应该已经在查了,王爷,要属下想办法透给天机吗?”
庄王想也不想就一口回绝:“不。”
白令一愣。
“若你是仙门,门下小弟子被这样危险的人物附身,你会怎样?”庄王摩挲着好像总也暖和不过来的手指关节,眉间似乎染上了寒霜,“我不信他们。”
“王爷恕罪,”白令一低头,小声道,“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潜修寺中,属下恐怕……”
“我没有让你潜入潜修寺的意思,就算你进去也没用。”庄王坐了下来,越到危急时,他神色似乎就越是平静,“那附身的邪祟现你,肯定比他早,杀他不过瞬息。”
白令放弃了:“请王爷示下。”
“等,先看他下一封信怎么说。”庄王敲了敲白玉咫尺,“在此之前,我要你将安乐乡那邪祟的来龙去脉摸清楚。”
白令对他的命令向来没有二话,不管多荒谬,都一丝不苟地执行。
但他遵命归遵命,心里还是觉得这事挺扯淡。
可能再厉害的人也忍不住以己度人,庄王自己一百八十个心眼,也觉得别人肩膀上扛的球里都有脑子。反正凭白令跟那败家子不多的几次接触,他感觉那位小爷着实不像什么心里有数的人……要真出事,指望他配合自救,还不如给他寄张恶咒让他少受点罪。
白令认为,世子爷也许就是稀里马虎的没仔细看信。年轻气盛的小伙子,没耐心读完老太太的絮叨不很正常么?他可能压根没看见信里有他们殿下的家讳。
至于给半偶起名什么的……谁知道他抽哪门子邪风,大黑猫没事追自己尾巴嗷嗷咆哮也没什么理由啊。
“虚惊吧,”白令想,“但愿……不,肯定是场虚惊。”
他离开院门前,回头看了一眼南书房。庄王的影子被灯光打到了窗户上,像一团凝滞不动的乌云。
白令和奚平没有交情。
只是……君父无情,兄弟相阋,那件事以后,庄王与贵妃也很是疏离,同母舅家不过面上过得去罢了。这么多年,他身边除了朝生暮死的猫狗,也就只有奚平这么一个从小跟屁虫似的陪他长大的活物。
白令有时候觉得,要是那四六不着的世子爷没了,王爷和人世间最后那点交情可能也就绝了。
但这天,庄王没等到奚平的信。
说好了要来讲经的端睿大长公主不知有什么事,推迟了。弟子们又落到了罗青石手里。
可能是因为肖像画不甚合心意,罗青石比平时还残暴,犯了病似的盯着奚平咬。
奚平被扔进了试炼芥子里困了一天,其他管事来说情也不管用。
要不是大邪祟看他还有用,偶尔开口提点几句,奚平险些被里面的妖魔鬼怪抓破相。
好不容易熬到了傍晚,奚平死狗一样地被常钧拖回了丘字院……在院门口碰见了姚启。
“子明兄怎么不进去?”作为“身残志贱”的典范,奚平最后一口气也要留着调戏姚启,“莫非是对我牵肠挂肚,特意……”
奚平说到这,突然闭了嘴——越过姚启的肩膀,他看见丘字院的小凉亭里,两个人正在对弈。
一男一女,男的是熟人支将军。
女子一身素衣,青年模样,一举一动却有种别样的持重。听见动静,她抬眼看过来,目光如青霜,一下能洞穿凡人的三魂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