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如冠玉,气质澹泊,对着她一张臭脸都还保持着唇角的笑。
而再往后看,果然是春华等人让出了位置,让言二郎过来了。
因高僧在宣讲佛音,下方人说话听不清。暮晚摇张了口,言尚没听到她在说什么。
言尚低头:“什么?”
暮晚摇向他翘下巴,示意他贴耳过来。
言尚附耳低头,她的声音贴着他的耳膜,有些脆,又有些媚。
而她语调嘲讽:“我是说,咱们冰清玉洁、冷酷无情的言二郎终于姗姗来迟了啊。”
言尚耳朵一烫。
向后退了一步。
暮晚摇一把抓住他手腕,不让他走,她板着脸,看着有些不高兴。
言尚知道她什么意思,他无奈,勉强地凑近她耳边,低声:“这里人太多、说话声听不见,换个地方吧。”
他的气息拂在耳珠上。
暮晚摇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她耳朵红透,瞬间明白刚才她和言尚说话,言尚为什么躲开了。
气息喷在异性的耳上,确实很……暧昧。
暮晚摇撩眼皮看言尚。
他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
然后隔着衣袖,他反过手来,轻轻抓着她手腕,带她往外面走。春华等人要跟上,暮晚摇回头瞪他们一眼,侍从们便停步看天,继续聆听佛音了。
二人行于永寿寺后院的竹林中。
这里总算没人,而一进了竹林,言尚就说声抱歉,放开了握住暮晚摇手腕的手。
暮晚摇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二人沉默地走路。
自那夜后,这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一见面,就不禁想起那晚上的事……如果言尚当时没躲,他们就成事了。
而即使他躲了,现在……还是很尴尬。
暮晚摇咳嗽一声,打断两人之间古怪的气氛:“你这一个月在忙些什么?”
言尚垂目低声:“我与巨源相商,一同考博学宏词科,到今年十月便会有结果。接下来数月,我都会忙于此事。”
暮晚摇干干道:“哦。”
然后又没话了。
慢慢的,暮晚摇却又有些生气,气他为什么不说话,难道要自己想话说么?凭什么要她想话?她哪来的话?她都一个月没见他了,哪来的事情和他说?
她又不了解他!
气愤之下,暮晚摇当即快走,将言尚甩在了身后。
言尚惊愕,只一刹那,就见刚才还与他勉强算并肩的公主,一骑绝尘般快步走了。
言尚只好追上:“殿下、殿下……殿下!”
他不得不再次伸手握住了她手腕,让她停住了步。她抿着唇看来,满脸写着不痛快。言尚与她望一眼,低声叹:“是我不好,我不说话,让殿下尴尬了。”
暮晚摇挣开他握手腕的手,侧过脸看竹叶:“……你知道就好!”
她冷冰冰:“我看你忙得很,你今日找我不会就是看什么佛骨吧?有事就快说,我还有其他事,没空与你耽误时间。”
言尚从怀中取出一本折子,递给她。暮晚摇疑惑地接过,翻开两页,眼皮轻轻跳了跳。
这是一本人名册子。
不只有人名,还有生平记事,出身哪里……格外详细。
言尚说:“我在弘文馆认识了些士人,现这世间有些士人,其实并不是想站队。他们愿意投靠人,但也不愿一辈子绑在一艘船上。我听巨源说,如韦家这样的大世家,更是从不站队的。再加上金陵李氏的教训,韦家求的便是长存,而不是显贵。所以韦家应该不会依附任何一个皇子,顶多是会分出一些人,到处帮些忙。”
暮晚摇若有所思。
言尚看她,突然道:“殿下了解巨源么?”
暮晚摇一怔,然后蓦地沉下脸,以为他是指责她和韦树关系近。她道:“关你什么事?难道我不能和旁的男子交好么?”
言尚一愣,知道她误会了。他解释道:“我只是想借巨源的事,告诉殿下一些世家的心思。
“如巨源这般与家族有矛盾的,估计他要走的是纯臣之路。前些日子,据说巨源还与他大哥吵了一架,闹得满长安都知道韦七郎和韦家不和。而我认为,韦家让整个长安都知道韦巨源与他们不和,显然是要韦巨源脱离出韦家所在的圈子,让巨源另走一条路。毕竟仔细想想,巨源又不打算攀附皇权,韦家大郎何必当众指责他弟弟?想来,不过是让韦家不只有一条路走。
暮晚摇一点就通,道:“你是说,韦家其实默认韦树与我交好,希望韦树走的路和其他韦家人不同。如果韦树赢了,韦家好;韦树败了,韦家也不损失。韦家虽然真正培养的是韦家大郎,但他们其实也从来没有放弃过韦树?韦家只是,不愿意绑死,作茧自缚。”
言尚颔。
他再说:“从巨源这里,我得出了一些不成熟的猜测。我寻思着,我还是不够了解世家,每个世家的情况不一样。韦家、李家这样的顶级世家和其他世家所求不同,而其下的中上世家,求的是显贵,求的是更上一层楼;再往下,刚脱离豪强寒门不久的世家,所求的自然还不同。
“我认为,筛选出合适的世家来合作,不求显赫的世家,其实很适合殿下你。就如我这份名单上的人一般,这些人会对殿下很有用,但又不会求攀什么从龙之功。殿下将名字背下,可以拉拢他们。我之后就会将折子烧掉,不会留下痕迹。”
暮晚摇怔忡,握紧这本折子。
显然,她和言尚都是政治新手。但是言尚比她擅长……有些人,可能就是天生擅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