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相公唇角笑意加深,却笑而不语。便由张相公做主,继续问言尚几个问题,角度刁钻无比。
刘相公的孙女,刘若竹躲在屏风后,悄悄看言尚。
前几日她阿爷回来,就与她说了。说现在有一个言二郎,阿爷非常看好。若这个言二郎懂事,知道登府来拜,就让她相看一番。若是言二郎不懂事,都不知道来拜,此事便作罢。
所以三日前,刘若竹就开始浮想翩翩,想是什么样的少年郎,让阿爷这般喜欢。
她父母做主不了她的婚事,全凭阿爷做主。刘家上下都信任刘相公的眼光,刘若竹想了三日这个少年郎该是什么样子,而今她躲在屏风后悄悄看——
看他身形萧肃,灼然玉举,颇有古风。
他的声音很柔和,说话极有自己的一套韵律,不紧不慢,那个张爷爷问话问的尖锐了,他语气也不见急促,可见是个很有自己章程的人。
他时而侧过脸,时而微笑。
原来他的眉毛那般悠长,眼睛里不说话时也带着三分笑意。他的鼻子很好看,抿唇时的样子也很有气质……在光影斑驳的大堂前站立,刘若竹的心已经深深被他牵动。
“晴浦晚风寒,青山玉骨瘦”。
他就是那“青山玉骨瘦”啊。
刘若竹红着脸,捂着砰砰心脏,心里非常满意阿爷要为她做主的这门婚事。她就等着阿爷什么时候跟言二郎提起……虽然言二郎现在出身差一些,但是阿爷眼光不会错,刘若竹根本不担心这个。
她只忧心这位郎君会不会喜欢自己。
她希望他喜欢自己,而不是看在阿爷的面子上对她点头。
张相公问了些问题,言尚对答如流。
张相公和刘相公很快看出,言尚的学问还是可以的,只是诗赋这方面,他实在普通,挖掘不出什么才华;但是问起政务见解,言尚的回答就不会如他对诗赋那样毫无见解了。
张相公点了头。
刘相公便更满意了。
刘相公笑道:“你从三堂会审走过,已经是朝廷不可多得的人才了。我如果直接让你进中书省当官,你意下如何呢?”
言尚从那位刘相公追着他不停问朝廷几个部之间的话,就猜到对方有意授官了。不过言尚也有自己的想法。
他温声:“自是不敢驳相公。只是尚已经读书数月,即将参加十月份的制考。尚虽不才,却也仍想试一试自己的本事。难得能在弘文馆,有如此多时间读书,当是人生难得一机会。尚不愿浪费,亦有许多不解的问题,想讨教刘相公,只是怕相公嫌麻烦而已。”
气氛一下子微冷。
张相公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如他这样在官场沉浸多年的人,当然一下子听出言尚的拒绝之意。哪怕对方说得再委婉。
哇。
刘老头被拒绝了。
这出戏好看。
刘相公面不改色,盯着言尚半晌,点了点头:“你想多读书,有一辈子的时间。不是说你现在在弘文馆为了制考要读书,等你当官了,就高枕无忧,再不必读书了。你当一生手不释卷,才能弥补你和他人的差距。”
他暗里损言尚出身寒门,和世家子弟的差距甚大。
言尚拱手:“多谢相公教诲。”
刘相公:“嗯。”
如此又寒暄了两句,言尚告退。
他离开后,刘相公就沉了脸。
他的孙女从屏风后跑出来,跺脚怪罪:“阿爷!你怎么这样!你都没提我的婚事!”
张相公故意道:“刘老头怎么不收人家当弟子了,怎么不把孙女许给人家了?是不是因为人家一句话,你就看不上人家了?”
刘相公瞥自己那个不嫌事大的同僚一眼。
刘相公道:“言素臣性子竟有傲气一面,我是真没想到。呵,既然有傲骨,那我便要多磨磨他了。”
张相公啧啧:“还没当人老师呢,就要磨人家了。素臣可真是可怜啊。”
杨嗣愣一下。
言尚向那边颔致意,他看到杨嗣便也笑起来了。杨嗣也不过来打招呼,而是举了举手中的酒坛子,大意是说自己要去喝酒了、改日再和言尚相聚……言尚面上温和地点头,心中却想,那酒坛子好像也是从暮晚摇车中拿下来的。
她赠酒给杨三郎的。
言尚心中便更乱。
甚至有些恼自己不喝酒。暮晚摇像个酒鬼的样子,他总是不喝酒,会不会和她差距太远……杨三郎和她关系这么好,有没有可能是因为那两人都爱喝酒的缘故?
然而喝酒不喝酒……哪有那般重要?!
紧接着,杨嗣走了,言尚再等了一会儿,见那辆马车也走了。
言尚一怔,心里最后一丝念想也被打破。他想原来她不是来见他的啊……初时看到那马车,他还以为……是他想多了。
暮晚摇原本是要见言尚的,但是杨嗣跟她说了一通话,杨嗣是鼓励她,暮晚摇却被他说的现自己太不冷静了。
明知不可能,她竟还想见言尚。
明知不可能的事,就应该控制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