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我以后都会乖了。
这样你就会慢慢地喜欢上我。
她脸上带着点渺茫的笑,打开抽斗,衬底丝绒之上宝气氤氲。从前许多爱过她又离开她的男人留给她的珍宝,一件一件都是这么美丽&he11ip;&he11ip;当然,他们只是在床上爱着她,她知道。但这世上,或许有一个人会不因她的身体而喜欢她&he11ip;&he11ip;总会有这么一个人的吧。
她的手上,一件一件那些金珠翠玉流过去了,琳琳琅琅地相互撞击出悦耳的声响。它们每一件代表着她的一次出卖,然而它们成全她,在此时此刻,在将来。
将来,总会有这么一个人的吧?她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心越变越小,越变越小,小到了相信先生会喜欢上一个乖孩子的年纪。她不记得的那个年纪。
老鸨满意地看到玉姑娘以惊人的度恢复了往日容颜,甚至更加美丽。她的眼底流动着一种从前所没有的光。这一次死而复生,这棵摇钱树似乎越丰茂,香花艳丽引得大群蜂蝶闹嚷嚷渴欲一亲芳泽。
总得再敷衍一阵子的。眼下就她手头这些,要赎身只怕还是不够。她清楚妈妈的手段与胃口。不过没关系,打起精神,再好好地敷衍一阵,也就差不多了罢。况且如今多少阔客眼巴巴地等着见她。温玉轻轻地嗤笑了一声。他们不管她的死活,但可以主宰她的将来&he11ip;&he11ip;为了庆贺她的后福并一显挥金如土的气概,带着大批的金银珠宝。
她的手仍然在琳琅珍物之间轻柔地穿梭,姿态娇媚。不过和着那丁丁冬冬的清音,心底里是默默地拨着算盘珠的了。盘算着,还要多少次呢?
然而这件事在她预想的日期之前被解决了。
二月里,京里老王爷派人送来一色珍珠饰匣子,以贺姑娘玉体康复。并下话来,玉姑娘,他赎了。定金另遣人交与妈妈,待过门那日,额外另有厚礼相赠,多谢霜思林栽培姑娘这些时日的辛苦情意。
我的姑娘,难怪姑娘腰杆硬,敢情有个这么大来头的撑着!我说姑娘你也真本事,怎么就三不知的把这位爷给套牢了,我们是一点眼色也没瞧出来呀!姑娘您能耐,您的手段!现下好了,山鸡变凤凰,可是飞上高枝儿去了!老鸨黑着一张脸,冷冷地把那匣子推到她面前。瞧瞧吧,这可是好东西,珠子都有指肚儿大。还得多谢姑娘捎带着我见了世面。哼,人家爷们也真是痴心哪!宗室里规矩那么大,为你,不管不顾了,玉姑娘,你厉害。不是我说,做妈妈的养了你这些年,你有个好去处我也不是不高兴哪,你何必就瞒得妈妈这么紧,半点口风也不露!倒像是我见不得你们好似的&he11ip;&he11ip;
温玉呆呆地对着那檀木匣子,匣盖打开来,里头珠光莹白温润,融融浮着,把脸都照亮了。一壁听着老鸨唠叨,她抬起手来,轻轻抚过那指肚儿大珠子串就的头面。这匣子,价值千金。
&he11ip;&he11ip;好啦,姑娘也不用哭丧着脸给我瞧,你心里得意,那就笑呗。别憋着藏着的倒憋坏了,我担不起这干系!你现下是王府的人啦!妈妈也不指望你往后想着提携照看我们这些下九流的,算是白养你这些年了,你就是心里再兴头,也给我耐烦些,熬过这几日好好的上了轿离了我这门,妈妈我就算是得了你的济了!我说,别死盯着那头面瞧了,这赶明儿姑娘你就穿金戴银,比这个好的不知还有多少呢!快别放出那小家子气见不得好东西的模样来,姑奶奶您就开开金口笑一个罢!真是!妈妈眼睛里头你还装什么装!
老鸨一甩帕子,愤愤道。她怔怔地把眼睛由匣子里移到她脸上,瞅了片刻,果真的扯动嘴角,笑了笑。
是啊,这世界有什么不能拿钱买的呢。
她轻声说。
十日后,她上轿,离了霜思林的门。
都城的欢场中从此没有玉姑娘这一号人物。大家都知道,有个大来头的主儿把她金屋藏娇了。难免有点惋惜,好容易她好了,还没等见上一见,就被那位主儿占了先。这往后,想找玉姑娘玩,是再不能了。
可惜。难得的一个小娘。
侯门一入深似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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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世上没有桃花扇
尽管走的是王府花园的角门。接她进府,到底是不便声张的事,虽则丫鬟下人一样地唤着玉姨娘,她始终不像他的另外一些姬妾般身份明确。有点神秘兮兮。每个人包括夫人都知道她的存在,然而究竟不能过明路。她是院子里出来的。老王爷的荒唐,宗室的羞耻。
每个人假装着不知道。接来那日,他没有命她拜见夫人与府里其他主子,以后也没有。一乘小轿,悄悄地径直将她送入花园僻静处一重小院落。
她是个污渍。颜色再漂亮,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那就是脏。不是桃花扇,戏文中那义烈的名妓为拒豪强逼婚以死明志,一头碰去溅了一扇面的血,点染成为灿烂桃花。那样的传奇、佳话、有情有义,决绝单纯鲜明的美色,究底,只在戏文里头,不过是伶人扮演的感天动地。
——天下哪有那么多的佳话。当她坐在轿子里,悠悠经过长街的时候漠然地想。十日间,她没有派遣心腹去给他送信,像戏文里常常演的那样——根本她也没有心腹,在霜思林这样的地方。什么姑娘与使女之间情若姐妹,经历了许多磨折,最后终于撮合得佳偶天成的故事,全是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