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王府给贵客们用的净房布置得甚是贴心,更无半点异味,还设有一座大铜镜供女子理容整装。
净过手後,她并未即刻离开,重生後的她心思变重,就望着铜镜中的人儿,想着今晚这场宴席纯粹是女儿家乞巧聚,抑或别有用意?
又想着,今晚临安王那儿招来的男宾客们都是什麽来头?
是否都是他暗结的党羽?
她又能否顺着李宁嫣这一条藤去摸对方的底?
待调整好心绪走出净房,就见一名小婢提着亮晃晃的灯笼o39;低眉顺眼恭敬地候在外边,说是奉临安王妃之命特来为她带路。
「王妃有些体己话欲与小姐说,已在镜湖小楼那儿相候,请小姐随婢子前去。」
她虽有心提防,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二话不说便跟着那名小婢走。
镜湖小楼顾名思义就是建在人工造景湖畔的一座精巧楼,上下两层皆有四方回廊,小婢将她领到二楼雕花门前便又恭敬候在一边。
李明沁伸手推开门,一脚跨进。
甫踏入就觉有异,但那婢子突然狠狠从她身後推了一把,她往前踉跄好几步险些跌倒,回时房门已被关上,外头随即清楚地响起落锁声音。
包围过来的是好浓的香气,才几个呼吸吐纳,头顿觉沉重,灼息阵阵。
是。。。合欢香!
李明沁嗅过这种气味。
谷主前辈让每个入谷习术学艺的人皆嗅闻过,尤其是女儿家更得牢牢记住,学好如何自保,以防将来出谷在外行走时中了招。
她一连串对应的动作毫无迟疑,先从袖底翻出一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吞下,清凉感从喉间蔓延进到腹中,跟着再掏出另一小瓶,拔开塞子搁在鼻下轻晃,她调息再调息,吸入瓶中散出的薰烟,意识一下子恢复清明。
重生以来,她在自个儿院落里捣腾出不少玩意儿,果然防人之心不可无,幸亏她把这些防身之物全带齐了。
稳住自身後,她终於能看看到底身陷何种境地。
门确实被锁了,三道排窗全被封住,仅留开在最上方、扁扁长长的通气小窗。
楼中对角各摆着一座枝架状的铜铸烛台,每座高高低低各点着七根烛火,令这偌大的地方不至於深陷黑暗但也不够明亮。
她仔细嗅闻,现那些点燃的蜡烛并非用合欢香制成,於是她依着香气浓淡一路往里边寻去,穿过整幕的轻绸垂帘,再越过一座贵气的八面折屏,竟见屏风後的广榻上盘坐着一名高大汉子!
本能就想退出,但那身影是如此熟悉。
她略踉跄地顿了顿脚步,须臾间想通这一切安排,登时心头大惊,连忙三步并作两步朝广杨那儿疾步靠近。
地上倒着一只被打翻的薰香炉,炉里的粉末尽数撒出,合欢香的气味犹浓。
李明沁心很急,眼眶湿烫。
她咬牙把想哭的心绪逼退,但一趋近便惊见他左上臂插着一把短匕,他右手就握在那把匕上缓缓扭动。
胸中骤痛,泪一下没能忍住,垂了两行顺颊而下。
「王爷!昭阳王爷!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见他目光萎靡却未失神识,听她紧声急问,眼神还能精准地落在她脸上与她四目相接。
她再次咬牙把眼泪狠狠忍回去,并从袖底又一次掏出小瓷瓶,这一次她倒出两颗药丸,抵到他唇边。
「王爷,不管你信或不信,今夜你我同是天涯沦落人,我没有任何不轨的意图,仅想从今夜这个局中全身而退,你我实属同一阵线,王爷若然信我,就将这药丸吃下,我保你半个时辰内能复清明,如何?」
她以为自个儿的嗓调够冷静,偏偏最後那两字「如何」有些颤音,她也意会到了,胸房陡促,眼底与鼻间俱是一热,偏偏还得在他面前咬牙撑持。
就在她暗暗着急得又要掉泪之时,封劲野终於掀开唇瓣,任她接连喂进两颗药丸。
「第一粒直接吞入腹内即可,这第二粒药丸得含在舌根下,让它慢慢化开。」她边喂药边提点,前後将两粒药丸喂入他唇间。
「王爷请抱元守一,专注在呼吸吐纳上,对,对,放开匕,无须再扭转匕用肉体疼痛来扯住意识,就是这样,对,放开啊,然後专心调息……」
在低声劝解的同时,她同样取出另一只小瓶,拔开软木塞子,将小瓶置在他鼻下轻轻晃动,引出瓶腹中的缕缕薰烟任他嗅闻。
他身上有浓浓醇香,那醇香的出处对李明沁而言不难猜,毕竟在清泉谷中多少钻研过,加之谷主前辈向来宝爱女儿家,关於江湖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春药、媚丹、情丝散、合欢香等等之物,为防女孩子家中招被占便宜,谷主老人家可说费尽心血让她们学之又学、认过再认,都想把那些警惕刻进她们骨血里了。
所以她能辨出,封劲野体肤中散出的醇香实为酒香,不是寻常酒气,却是名曰「佳人笑」的沉露桂花酿。
清泉谷中的藏书有册记载,「佳人笑」——世间佳人浅酌笑,再添合欢喜相逢。
他浑身散「佳人笑」的醇香,今夜应是饮下不少。
他酒量很好,要想全然灌醉他颇有难度,坏就坏在他满身酒气又被诱进这一处弥漫合欢香的楼,两种春药混在一块儿就成了极强的催情物,试问,还想如何把持神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