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幽幽开口,声音低沉沙哑似即将怒的野兽:“你竟敢刺杀天子,不想活了?”
颜清辞亦怒目斜睨着他,冷笑一声:“刺杀天子?若要论罪,也该是你,死在我的前面。”
“你……”楚北离登时怒火中烧,忿然作色。
颜清辞脸色阴鸷非常,竟比漫天乌云更甚,双目直直盯着他那副丑恶嘴脸,冷冽目光如一把尖刀,直欲剜出他那颗恶心肮脏的心。
殿门忽被推开,有一宫人急急而入,打破了两人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那宫人凑到楚北离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复又急急离去。
楚北离深吸了几口气,尽力掩下了直欲喷薄而出的怒气,半晌,又挂上了往日那般若有似无的虚假笑意。
“你放心,朕自然不会杀你,无论是皇位还是你,只要是楚家那两个兄弟视作珍宝的东西,朕都要夺过来。”
他踢开了那把挂满血污的长剑,接着松开了紧紧桎梏住她的手,俯身在她耳侧轻声道:“你放心,他是朕的弟弟,朕会按亲王的丧仪将他厚葬,哦对了,方才宫人来报淮宁王妃于府中撞柱殉情,还真是鹣鲽情深,朕会命人将他们二位一同合葬入陵的。”
颜清辞直瞪着他,沉沉吐出几个字:“虚伪之至,恶心至极。”
楚北离朗声笑了笑,迎上她狠厉的目光,语气却依旧轻柔低沉道:“惹得阿辞这样生气,倒是朕的不是了。”
他俯身将她鬓边碎拢到耳后,低柔道:“阿辞莫气,三日之后便是朕的登基大典,届时朕也会昭告天下,迎你为朕的皇妃。”
颜清辞使力抬手打掉了他攀附于自己脸侧的脏手,冷冷道:“我说过,要我做你的妃子,除非我死。”
楚北离却幽幽笑起来,大手扣住她的后脑逼迫她直视着自己。
“你这是在为谁守节啊?又是在痴心等着谁呢?”
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阴毒的笑,凑到她耳边缓缓道:“是穆云则吗?”
甫一听到这三个字,颜清辞登时浑身一颤,直直盯着他:“你要做什么?!”
楚北离依旧笑着,抬手抚了抚她的头:“朕在这千里之外的上京,能对他做些什么?不过……”
他起身走至书案旁,从一堆摞的高高的折子里抽出一封羽檄,大手一甩便直溜溜触到她膝下,边道:“朕确实有些关于他的消息。”
那羽檄上插着三根羽毛,是顶级紧急的军文,颜清辞登时心下一窒,一种极其不详的感觉从胸口蔓延至周身,她颤抖着拾起羽檄迅打开,甫一看到上面的字眼,便霎时有如五雷轰顶,只一瞬便觉自己狠狠坠入了无边地狱。
瞧着她怔怔然惊骇的模样,楚北离在一旁幽幽道:“北疆大胜,朝廷之军无一生还。怎么样,你还要继续白日做梦等你的穆云则吗?”
无一生还……无一生还……
泪水朦胧中墨勾勒出的这四个字竟好似猛然间化作了一把尖利的匕,生生将她的心剜了出来。
临行之际他明明答应过的,一定一定会来寻她,可为何,她等到的,竟是他殒身战场的消息。
瞬间悲恸至顶,她再也撑不住,一大口鲜血霎时便喷了出来,洒在脚下的碧色祥云纹地毯上,触目惊心。
眼前堪堪模糊起来,天地间一道闪电划过时,她的视野里只余下盈满的白亮,晃得她再也睁不开眼,随即就陷入了长久的仿佛永无止境的深渊,耳边轰鸣雷声霎时静默时,她沉沉昏了过去。
紧闭双眼前的最后一刻,她唯一的念头便是,若是能这样永远醒不过来,也很好。
只是天总不遂人愿,她再次睁开眼时,先入目的是各色宝石镶嵌的屋顶,她顿时攒眉蹙额,知道自己醒转了过来,仍旧在这深深宫廷里。
见她睁开眼,立在一旁的宫人立刻上前来做了个礼,柔柔说道:“姑娘你醒啦,可还有什么不舒服?奴这就去请太医来。”
颜清辞止住了她朝外走的脚步:“我昏过去几日了?”
“两日。”
她又继续笑盈盈道:“姑娘可不知道,您昏过去这两日可把陛下担心坏了,陛下每日都会在这床边守着您好几个时辰呢。”
颜清辞听到她这番话直觉恶心反胃,赶忙移开了眼,视线扫视着四周,觉衣架上挂着一深青色袆衣,上绣织云庭花树,肩及袖口处以成对五彩山雉花纹为饰,两侧还伴着大带及蔽膝各一。
妆奁上整齐摆放着一翚鸟亸肩冠,宝珠华钗,流光溢彩。
她猛然觉,自己既已睡过了两日,那明日岂不正是登基大典之日。
颜清辞侧目瞧着窗外,天色早已放晴,灼灼烈日高悬碧空,不时有几只黄鸟流连于檐下,清啼声声,婉转遣倦,这样好的天气里,谁还会记得两日前那般骇人惊悚的景象呢?
宫人取了吃食来,小心翼翼递到她面前,陛下曾叮嘱过,定要亲眼瞧着她用下,若是她用了什么法子在这屋内自裁,那自己的九族都要遭殃。
第72章、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三合一)
颜清辞垂目看向宫人呈上来的酥酪糕,不由扯起唇角笑了笑,喃喃着:“你们皇上还真是怕我死了啊。”
她缓缓拿起一块糕点,转头望向窗外,穆穆清风,无边光景,战争总会过去,万物归于沉寂,唯有她的爱慕之人,永远沉睡在了那片阴冷孤寂的雪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