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帝一路走近内槅间,没有瞧见想看的人,不悦开口:“甄七巧呢?”
魏宁海早在刚进殿的时候,就守门的宫人问清楚了这位主儿的行踪。
这会儿听见陛下这话,魏公公暗暗叫苦,低头道:“回了承乾宫,说是今日是女官开课的日子,陪叶姑娘听课去了。”
“哪个让她回的?”
魏公公没有说话,只在心里暗暗思量,还能是谁?
这满宫里,上上下下几千号的宫女,哪一个这般大胆的撂下主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也就是这位甄七巧了,不但敢走,走了被陛下训斥之后,当面认错——
可她下次还敢!
还不是陛下您自个惯的?
等到一身碧衣的苏昭昭迈过门槛,脚步轻快的绕过木槅时,看到的,便是已然换了衣裳,面色冷冽的开元帝王。
经过这段日子的贴身服侍,苏昭昭也早知道开元帝似乎是有些洁癖,平日的习惯起居都很讲究,外头的衣裳决计不会沾上寝殿的床榻,一旦进殿,就要先洗手洗脸,换一身家居的布鞋衣袍。
这么看来,她已耽搁好一阵功夫了。
“陛下。”苏昭昭近前行礼,满面带笑。
开元帝并不看她,只淡淡道:“你可知宫人擅离职守,是何罪?”
“按《宫律》,擅离职守,罚面壁,俸银减半。”
苏昭昭进宫后三个月的宫女培训不是白学的,对宫规背得格外流利。
但背完之后,苏昭昭就好像这事儿和她一点关系没有似的。
她自顾自转身,又从外间搬来一方绘有鱼戏莲叶花样的敞口青瓷盘,盘清水上飘了几朵未开的粉荷:“奴婢瞧着,明镜湖上的荷花开了,特意去采了几朵来,请陛下瞧瞧。”
她当然是故意的。
在开元帝身边当差的这段时间来,她在一点点的小心试探,先是故意在一些小事上犯错出格,若是开元帝不在意,她就越“张狂”些,若是暴君震怒,她就干脆认罪求情,略过这一节,再往旁的方向去试。
她试图找出自己与开元帝之间的红线,知道开元帝对她这个“替身,”能纵容到什么程度,她能够踩的底线在哪里。
但让苏昭昭心虚的,是开元帝对此的反应也是冷眼旁观一般的未置可否,就像现在,只淡淡乜她一眼,就当真由着她将擅离职守的差错绕了过去——
似乎也想试试她的胆子有多大。
只不过,同样是试探,开元帝这暴君当然可以随心随意,苏昭昭身为宫女却不行。
毕竟他一旦变脸,丢了性命的是自己。
苏昭昭的心底暗暗在意,面上却并不显露,瞧着有宫人送上茶来,她上前接过,放到开元帝手边。
过一会儿,开元帝又到了书案前似要动,无所事事的苏昭昭想了想,便挽起衣袖,上前开始磨墨。
苏昭昭在养乾殿内当差,却并没有人给她分派具体的职务。
包括魏公公在内的几位管事宫人,对她都是一副敬而远之、讳莫如深的态度,就算明白的问上去,得到了回答也就是一句含糊不清的“在陛下身边贴身伺候,”或是“由姑娘自己瞧着看。”
这么一来,在御前一众各司其职、有条不紊的宫女里,苏昭昭这个闲人,就显得很尴尬——
她要是什么都不干,纯粹晃来晃去的摸鱼,显得很多余,可要是干点什么,就得半道抢了旁人的活儿,影响别人当差,多少有点招人嫌。
好在几天之后,苏昭昭就也找到了自己的定位,这些衣食住行上的差事,就是看到了顺带干一干——
“陛下忙了这半日,要不要出去转转?”
“这几日天气多好啊,奴婢画了个奇的图样,让底下人做了风筝,陛下要不要让人放起来瞧瞧?”
没错,苏昭昭给自己找的差事,是“陪玩。”
看开元帝忙上半日国家大事,就想着法儿的劝他出去转转,陪着他游园钓鱼、赏花听曲儿,骑马蹴鞠……
吃喝玩乐,总之是没一件正事,像个惑上的佞臣。
开元帝也当真像一个被小人带坏了昏君一般,矜持的微微点头:“可。”
苏昭昭见他答应,面上的笑意更深,眉眼弯弯,又道:“园子里放也太寻常了,这两日风好,若是在迎仙楼上将风筝放起来,说不定半个皇城都能瞧见,肯定好看。”
迎仙楼,是前朝一位痴迷道家长生之术的帝王,听信国师的妖言,为了夜迎仙人,建起来的高楼。
仙人,自然比凡间帝王还要尊贵些,五层的高台,巍峨高耸,几欲直上入云——
莫说皇宫,便是整个盛京,也没有比它更高的高楼。
这种要求对苏昭昭来说也不算出奇,这段日子,她折腾的地方很多,说什么山坡上捶丸才有难度,明镜湖上听曲儿声儿会更好听,兽苑里赏戏看杂耍更有味……
相较之下,高楼上放风筝,都显得合理许多。
开元帝闻言想了想,片刻放下朱,淡淡道:“那便去。”
苏昭昭闻言放下墨条,利落的屈膝告退:“奴婢先去瞧瞧,他们的风筝做得怎么样!”
等到苏昭昭的身影消失在木槅后,开元帝方才松快的神情,便不自觉的渐渐消散。
刚刚进来的魏宁海见陛下这般面色,越小心:“陛下,陈将军刚刚送来的消息,说派去探查甄七巧的人已到南越,却未曾寻见甄七巧的家人父母,据邻人说,是女儿被选中进宫之后,就举家归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