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o月5日
松江府码头
朱慈烺自回返应天以来便无一日得闲,一条条或紧或缓的皇命从乾清宫暖阁出,便连周全的腿都跑细了一圈。
可现实总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不管这些皇命会牵扯到多么重大的事情,其展总得有个过程,所以朱慈烺这里虽忙得头昏脑涨,大明各处其实也只有点不被人注意到的变化。
“主事,兵部送来公函,说是有一批东西让咱们顺道带回去。”
“东西?什么东西?”
“来人没说,函里只提了句是从海外剿回来的。”
耳中听着刘书办的禀报,黄伯端心中立时便生出一阵烦躁。
他们是半个月前出来的,目的就是将藩国送来的大婚贺礼押运回京。
按着常理来说,这些贺礼一般都是各藩国自行运送,根本不用他这个礼部主事亲至松江,可当下礼部的局面实在是有些波谲云诡,一番角力之后便也到了这等局面。
事情的起因自然是刘尚书了。
早前他因阻止徐家嫡女为后而忤逆了陛下,当日便有人检举刘家隐匿田产。
都是在朝堂上混的,谁还看不明白这里面弯弯绕。
陛下素来宽厚仁慈,从未有过苛待臣下的事情,这一番若不是真被那刘宗周惹毛了,又怎会将其远远打了?
按着黄伯端早前所想,刘尚书要真是个晓事的就该悄咪咪在浙江窝上一段时间,待陛下气消了再随便处置掉几个品行不端的家人了事。
届时他身上的差事也算半结,自可再去当他的预备阁老。
可事情的展终还是远了黄伯端所料。
刘尚书平素里看着也就是严肃一点,却不想也是个狠辣角色,他方一抵达杭州便把自家亲眷惩治了大半,其后竟还连着处置了十多个与自家有瓜葛的大族。
浙江系的官员在前朝遭到了阉党的排挤,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朝里总还是有那么些与这些大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随着刘宗周在浙江的时间越来越长,牵扯进去的人也越来越多,待到最后不单浙江一系的官员与其划清了界线,言官们亦不断用各种罪名对其弹劾。
当然,依着陛下宽仁的性子,那些弹劾自都被一一压下,可事情闹到这般地步,他那预备阁老的位置当再难保,礼部的左右侍郎便也蠢蠢欲动了起来。
若放到过去,蠢蠢欲动也就蠢蠢欲动,与他这一没人、二没钱的主事没有一文钱的关系,可钱阁老唯陛下马是瞻,而陛下又是个极重实务的人,那两位也不知是受了何人的指点,只要能和礼部搭上关系的差事都得设法揽过来,他这个平素都要闲得慌的人也便被派了出来。
“大概什么时候到?”
“说是再有半日。”
“半日?!”
待听待听刘书办回复,黄伯端不由一声惊呼,其后犹豫之色浮现于面上,带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开口说道:“半日不成,最多一个时辰。”
话音落下,黄伯端便转身上了货船,而刘书办在躬身一礼之后便外码头之外走去。
他晓得这番公函属于可配合可不配合的,否则也不会将这事拿到黄伯端面前来说,更何况应天的衙门里本就压着不少差事,上官既不愿配合,他自也不会多言。
约莫小半柱香的功夫,刘书办便来到了码头左近的一处小屋跟前,待入了屋中之后,便见一微胖中年人和一身着轻甲的军将正等在里面。
“半日太长了,最多一个时辰。”
刘书办一面说着,一只脚便已迈入了房中,那微胖中年人对这言语毫不在意,仅是忙着招呼京里下来的贵人,而那军将却在话音入耳之后蹭的站了起来。
“为何?你们是走水路,多等三两个时辰能碍得什么?”
闻言,前一刻还在往椅中座去的刘书办却滞了一下,似是对这质问颇有些惊讶。
只是他在衙门里混了这么多年,多少也沾了些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不过须臾之间也便如无事生一般。
“若在寻常漫说等个半日,便是多等个三两日也算不得什么,可这次咱们运的乃是藩国贺礼,出了岔子谁都承担不起啊。”
“就多等半日,有什么耽搁不起的?!”
很明显,那军将根本不认可这等解释,问了一句后便直接瞪了过来。
见此情形,刘书办心中自是不满,但为了公事得罪旁人也着实没什么必要,待于心中组织了一番便笑着说了起来。
陛下此番大婚着实紧张了点,藩国使臣也就只来得及上了礼单。
此时贺礼虽已转到他们手里,但却还未运至内库,若真宫里的贵人心虚来潮想要看上一看,最终得到的答案必然会是礼部迟迟未曾运回。
届时宫里怪罪下来,兵部会在贵人面前为他们解释吗?
或者换句话说,这军将与那来公函的人有资格向贵人解释来龙去脉吗?
老实讲,这只是诸多理由中的一个,而且只占了很小一部分原因,但大家都是在衙门里公干的,自然晓得在面对某些责罚的时候下面根本没有解释的机会。
由此,前一刻还气势汹汹的军将立时便偃旗息鼓,而刘书办则开始缓和气氛:“沈部堂麾下有那么多船,你们怎把公函到了我们这里?”
“沈部堂的船都出去了。”
“出去了?”
好奇地问了一句,那军将却似在斟酌权衡并没什么回应。
见此情形,刘书办自也不会多问,待又坐了三五个呼吸便站了起来。
“话已带到,我便先回码头了。”
“稍等,我同你一道去。”